李瑜回到西月閣後,崔氏高興不已,忙問長問短。
他耐著性子應付,似想起了什麼,又說道:“明日崔媽媽去一趟太史令陳家吧,我把寧櫻從揚州接了回來,暫且安置在陳太史家中,你去那邊給她長長臉。”
此話一出,崔氏不由得愣住了,詫異道:“二郎把寧櫻尋回來了?”
李瑜點頭。
崔氏這才後知後覺醒悟過來,脫口道:“那這次下江南,皆是為了尋寧櫻?”
李瑜沉默。
崔氏哎喲一聲,拍大腿道:“我的天爺,真是造孽啊!”當即便問,“二郎把寧櫻安置在陳家,是打算求娶了?”
李瑜“唔”了一聲。
崔氏再拍大腿,指了指他道:“你這讓老奴說什麼好?!主不主仆不仆的,還不得把你阿娘氣著!”
李瑜無比淡定道:“方才已經同她說了。”
崔氏急得毛躁,忍不住打了他一板,“你打小就知分寸,怎麼在這事上就糊塗了呢?”
李瑜:“我沒糊塗,我鐘意寧櫻,非她不可。”
“那也不能娶成妻啊,至多抬妾就已經是體麵了。”
“日後我若娶了妻,卻偏寵妾,是不是也得被質問寵妾滅妻不會處事了?”
“這……”
“奶娘,你打小就看著我長大,我什麼性子你難道還不清楚嗎?從去年到今日,我處處為寧櫻折騰,可見她是上了我的心的,你讓我違背意願把她抬成妾,日後夾在妻與妾之間折磨自己,我何苦來著?”
“可是……”
“父親納了十多房妾室被京中人笑話,你見他沒法活下去了嗎,不也快活得上好,我怎麼就不行了?”又道,“況且我已經讓寧櫻入了陳家族譜,名義上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娘子了,我為何就不能求娶?”
一番話說下來,噎得崔氏無語,隻能不停地碎碎念叨“忤逆”等語。
李瑜全然不顧她的叨叨,繼續說道:“成婚後我還得分家,還得外任,你是不是得急死了?”
崔氏:“……”
她焦頭爛額地憋了憋,忍不住道:“你這是翅膀硬了。”
李瑜:“我今年弱冠已經成年了。”
崔氏:“……”
又憋不住打了他一板。
她現在無比後悔當初怎麼就沒勸住他不要把寧櫻送出去,若沒有送出去,哪有這般多的波折。
如今鬨到這個地步,簡直讓人頭大如鬥。
李瑜不想跟她費口舌,“明兒你就去陳家,我怕她不習慣。”
崔氏不滿道:“她多大的臉還敢回來?”
李瑜嘖了一聲,“人家還不願意回來,還是我求回來的。”
崔氏:“……”
李瑜繼續道:“她去了揚州,在臨川開了一家食肆,小日子過得上好,說就愛市井的自在,不願意跟我回到這金籠裡來為奴為婢。”
崔氏不解,“可是府裡安穩啊。”
李瑜:“奶娘,當初她能冒著喪命的風險出逃,你怎能用一般女郎的見識去看她?她求的就是自由自在,求的就是自力更生,求的就是做自己的主人。現在我好不容易把她給哄回來了,你非要我把她抬妾關在這府裡,是要逼死她還是要逼瘋我?”
崔氏:“……”
李瑜也有些毛躁,“我從去年就折騰到現在,一點都不想再折騰了,隻想儘快安穩下來,彆耽誤我掙前程。你們非得為了秦王府的臉麵讓我妥協,是不是看著我日日鬱鬱寡歡才高興?”
“二郎……”
“我就要寧櫻,想讓她像以前那樣陪伴在我身邊,相互扶持,其他的什麼貴女我一點興致都沒有。你們為什麼非得認為隻有娶了那世家貴女我才能快活,才能像個人樣兒?”
“你以後會後悔的。”
“誰知道會不會後悔呢,但我現在明白,如果我沒能成事,日後想起來就會如鯁在喉,心裡頭會不痛快。”又道,“你說,我現在明知道以後會不痛快了還去做,我圖什麼呀?”
見他情緒暴躁,崔氏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隻道:“真是年少輕狂。”
李瑜回懟道:“我爹納十多房妾室,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比我好到哪裡去?”
崔氏:“……”
李瑜賭氣道:“這事若不成,我保管立馬娶妻給他們納二十位妾室氣死他們。”
崔氏:“……”
簡直荒唐!
李瑜一本正經道:“彆把我逼急了,我娶婢女為妻他們覺得沒顏麵,我納妾總不能攔著吧。再說哪個世家子弟不納妾了,我納他十個八個妻妾成群總管不著!”
崔氏氣急,“你莫要胡來!”
李瑜的小公主脾氣冒了出來,理直氣壯道:“我妻妾成群也是跟老子學的,有樣學樣!”
崔氏被氣得夠嗆,好似自家崽胡作非為似的,又想打他,卻被他躲開了。
第二日李瑜去上值,崔氏心急火燎去了一趟福壽堂,同郭氏說起李瑜讓她去陳家的事,把郭氏氣得直呼家門不幸,焦灼道:“那兔崽子簡直瘋了!”
崔氏也發愁道:“這可怎生是好?”又道,“昨晚老奴跟他掰扯起來,他發起了狠,說這事若是不成,便允了你們娶世家貴女為妻,再跟自家老子那樣納他二十個妾室進門……儘說些胡話!”
郭氏拍桌子道:“簡直是被鬼迷了心竅!”又道,“去把秦王喚過來,他嬌慣的什麼兒子,都無法無天了!”
仆人忙去請秦王過來。
崔氏心急如焚道:“這孩子以前都循規蹈矩,從未做過出格之事,唯獨寧櫻,讓他愈發沒有分寸。現在老奴也不知如何是好,又怕把他逼急了生了逆反心,鬨得雞飛狗跳,王妃你得拿出個主意來才行。”
郭氏頭痛道:“我又何嘗不著急,昨晚就已經說過了,死活聽不進話,非得鑽牛角尖,叫人又氣又恨。”
二人就李瑜的事大吐苦水,無比嫌棄那小子。
莫約茶盞功夫後,秦王才過來了。
崔氏把昨晚的情形同他說了一番,秦王坐在椅子上,略一沉吟,說了一句,“他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此話一出,郭氏火冒三丈,“你這老頭兒瘋了!”
秦王抱手看向她,“那可是你自己生的崽,含辛茹苦嬌慣了二十年,若因為一個婢女與他鬨得母子生分,有了嫌隙,你圖什麼呀?”
郭氏被這話問愣住了。
秦王繼續道:“你選吧,要麼不要這個兒子,要麼就允了他。你覺得可以舍棄這小子,斷了母子情分,那我立馬去陳家把寧櫻處理掉。”
郭氏:“……”
秦王:“我昨晚仔細琢磨了一夜,他這般固執折騰,可見是上了心的。我若棒打了鴛鴦,這事他定然記在了心裡頭,倘若因此與我生了嫌隙,日後折騰起來,我這都已經是七十多的人了,還有幾年活頭啊,好好的父慈子孝不好嗎,非得弄得雞犬不寧,於我有什麼益處?”
郭氏:“……”
秦王用無可奈何的態度說道:“你若接受不了,便給我一句話,還要不要那小子。若能忍受母子情分生了嫌隙,或者日後他胡作非為納了一堆妾室,你也受得了,那我立馬去陳家把寧櫻處理了,徹底斷了他的念頭,如何?”
郭氏:“……”
秦王:“你選吧。”頓了頓,“反正這惡人我是不想當的,我可不想待我百年後,那小子忌恨了連墳都不來祭拜。”
郭氏被氣哭了,指著他道:“你這都是什麼父子?!”
秦王揉了揉太陽穴,“年輕的時候曾經荒唐過,也就那樣吧,現在我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你要跟他折騰自個兒去,彆拖我下水。”
郭氏:“你……”
秦王一本正經道:“你自個兒考慮清楚,這事確實有損秦王府顏麵,但仔細一想,還是父子情分比顏麵重要。他好歹也知道扯一塊遮羞布看著體麵些,明麵上不說,至多背地裡議論幾句,我又不是沒被議論過,習慣了。”
郭氏懊惱道:“你怎麼能破罐子破摔呢?”
秦王毛躁道:“若不然我還能怎地?把那小子打一頓送去和尚廟,給他念一通經他就能回心轉意了?”
崔氏怕他們又吵起來,忙道:“家主就彆火上澆油了。”
秦王抱手道:“年輕人,總得自己吃過苦頭才知道錯了。現在他對寧櫻狂熱著呢,你越是逼他,他越要跟你唱反調,還不如放縱他,待時日長了你看他悔不悔。”
這番話說得郭氏糟心不已,“有其父必有其子。”
秦王不想跟她叨叨,起身道:“你自己考慮清楚,若不想要那小子了,差人來同我說一聲,我親自去陳家把人討來處理了。這會兒我要出去喝茶打打葉子牌,你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