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清穀愣了愣,就著商容與的手,將那碗藥喝了下去。
商容與發現,這人沒有一絲停頓,也不曾皺眉。
這碗藥聞著那樣苦,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見過的冉清穀好像喝藥從來沒皺過眉。
“不苦嗎?”他問。
問著就苦,怎麼會不苦呢?
冉清穀聞言愣了愣,半晌才說:“還好,習慣了。”
他這才看到商容與嘴角有傷,問:“世子,您嘴角怎麼了?”
商容與:“沒事,被一個小雜碎偷襲了。”
他從懷裡拿出一包蜜餞放到冉清穀蓋著的被子上:“吃這個。”
還不等冉清穀說話,商容與就強調:“丙出今日去看他那未過門的妻子,買了一盒,遺落在我的馬車上了。天氣熱,放到明日,必定壞了,所以我順手拿了。”
商容與手下有四位得力護衛,甲乙丙丁。
分彆是甲出,乙出,丙出,丁出。
冉清穀點點頭,再次道謝,他用僅露出的右手大拇指與食指在油紙包裡扣出一枚。
隻是還未喂到嘴裡,便掉在了床上。
商容與見狀,便從那包蜜餞裡拿出一枚,喂到冉清穀嘴邊。
冉清穀蹙眉看著商容與。
商容與:“吃啊,你看我乾什麼?”
冉清穀張嘴,將那顆蜜餞含在嘴裡。
那唇碰到商容與的手,因臥床脫水,唇角有點乾,但是又那樣軟……
他突然想到昨晚在馬車上,冉清穀上衣下衣脫完坐在他的身上。
兩人幾乎是無縫接觸,連一絲衣衫也無。
以前就算是睡在一處,也不曾如此近距離接觸。
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像是被貓爪子撓了幾下,不疼也不癢,就是酸酸的脹脹的……
商容雀敲了敲門:“世子。”
門是開的,商容雀看到屏風後的人影才喊的,畢竟這是世子妃的閨房,未經允許,不得入內。
商容與應了聲:“恩?什麼事兒?”
商容雀:“丙出說你搶了他送給未婚妻的蜜餞,扔給他一包碎銀子,他現在在彆院外找你呢,這是今日那家糖果鋪子最後一盒蜜餞,有錢也買不到,他還要拿去見他的未婚妻,人家孩子尋一老婆不容易,大早上的去排了一個時辰的隊,快還給人家吧。”
商容與:“……”
冉清穀:“……”
商容與指著那蜜餞:“還要嗎?”
冉清穀尷尬搖頭:“不用了。還給人家吧。”
商容與將那盒蜜餞拿了過來,想了想又摳出四五顆放到冉清穀床頭:“我還沒吃過這玩意,留幾顆,想吃的時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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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彆院。
“能行嗎?”商容與看冉清穀慘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唇,以及還未愈合腰間的傷口,他再三懷疑。
冉清穀看著銅鏡裡形銷骨立的人,點頭:“可以。”
今夜是家宴,王爺特地派人過來說讓他們回去。
這家宴他不得不參加,否則會落人口舌。
商容與幫他幫到這個份上,他也不能讓他太過難堪。
他拿起黛色眉墨開始畫眉。
隻因他的手燙傷還未好全,拿著眉筆的姿勢很奇怪。
彆苑沒有丫鬟,平日王府會差人過來打掃,所以隻有兩個守彆苑的小廝。
冉清穀受了傷,以防走漏消息,彆苑的小廝都不許進內院,因此這裡沒有伺候的下人。
晚上回去吃家宴,自然不能簡陋,更不能憔悴不堪,否則王妃擔憂他肚子裡的“孩子”,又要問東問西。
所以他一早起來,折騰了一上午才稍稍點綴了點薄妝,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憔悴。
商容與見狀,搶過他手裡的眉筆:“過來。”
冉清穀不解:“嗯?”
商容與自己轉換了一個方向,蹲在冉清穀的麵前,抬起他的下巴,拿著眉墨按照眉形細細的描畫著。
他是第一次給人畫眉,但他畫過無數張冉清穀的畫像,這雙眉眼,他描了千遍萬遍。
冉清穀的眉眼很是好看,隻是可惜那雙眸子,十分無神而空洞,有時候又有些許呆滯,毫無生氣。
沒過一會兒,一雙黛色柳葉眉就畫好了,配上這稍顯氣色的淡桃花妝,清淡中又透著些許魅惑。
商容與突然想看他男子裝是個什麼樣子?
他隻知道彆人口中的他,一襲白衣,荏弱無依。
他突然想到冉清穀才嫁過來的那個年節,李飛鸞要同他打馬球,當時的冉清穀就換了一身白衣。
很淡雅,也很柔和,像與世無爭的仙人。
他當時就在想,穿白衣的世子妃很與眾不同,騎裝比女裝驚豔……
這個人若是換上男裝,怕是會更好看吧。
商容雀端進來一整套紅粉色女子宮裝站在屏風外:“容與,世子妃,衣服來了。”
冉清穀沙啞的聲音響起:“大哥,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就應該知道我不是世子妃,我是男子,你不用跟以前一樣避諱我。”
商容雀立在屏風外,滿臉尷尬。
他也很想不避諱冉清穀,但他避諱習慣了。
這一時之間改不掉。
商容與:“還是避諱的好,畢竟回到王府,你們一個是世子妃,一個是大伯哥,一個嫡,一個庶,若不想被人發現端倪,該怎麼避諱,就怎麼避諱,以前怎麼來,現在就得怎麼來。”
他走了出去,將衣服端了進來。
商容雀點點頭:“世子說得對。”
冉清穀也不再說話。
他動作遲緩將紅衣羅裙白紗披肩穿上身,商容與見他皺眉,再次詢問:“你真的可以嗎?不行的話,我可以回去跟母妃說一聲,就說你胎位不穩……需要在彆苑安心養胎。”
冉清穀搖搖頭:“這樣會讓人覺得我仗著身孕為所欲為,就算王爺王妃不說什麼,也會有人閒話一籮筐。後宅裡的事……難啊。”
商容與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他恣意灑脫習慣了,從來不知有人竟然活得這樣難,做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每個人每一步都算得這樣仔細。
這得多累。
冉清穀站起身,腰間的傷口隱隱作痛,他皺了皺眉,彎腰去拿桌子上的那枚血玉扳指。
商容與拿起桌子上的血玉扳指遞給冉清穀:“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方式生活?”
冉清穀不解:“什麼意思?”
商容與:“三皇子那人我早就說過,有龍飛衝天之心,但卻困於泥潭之中,他的各方麵都沒有什麼值得詬病的,但又都不突出,你日日為他謀劃,勞心傷肺,還不如轉換陣營,來幫我。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三皇子承諾你的,我也可以。”
冉清穀挑眉。
商容與冷嗤:“你不是見過那個穩婆了,你難道沒猜出來我所說的是何意?”
那日穩婆偷偷跑出去,他問過丫鬟才知道,那穩婆見了世子妃。
以冉清穀這精於算計的頭腦,他不可能沒猜出來他大哥商容雀的身份。
冉清穀遲疑。
商容與在等他的回答。
須臾,冉清穀搖了搖頭。
也許將來,他會同商容與兵戎相見,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這是他欠下的債。
商容與追問:“為何?”
他其實將來最不想碰上的敵人就是冉清穀。
他太過會算計,也太會玩弄人心。
冉清穀:“三皇子救過我,我答應幫他殺了太子,在此之前,我的命是屬於他的。”
商容與再次問道:“倘若我幫你殺了太子呢?”
冉清穀錯愕看著商容與。
商容與一刻都不想等,冷冷質問:“立刻回答我。”
冉清穀又搖了搖頭:“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他與三皇子是一類人,無牽無掛,無親朋無父母,但商容與肩上挑著成王府的重擔。
他與三皇子失敗,大可以一走了之,去邊城占地為王,但商容與走不了,王府是他的盾牌,也是他的枷鎖。
他不能連累他。
商容與不知為何,心裡燃起無名怒火:“所以,你寧願與我為敵,也不願意背棄三皇子?他就對你那麼重要?”
冉清穀:“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三皇子的,何談背棄?世子,您這話問的,太不天真了。”
商容與啞口無言。
是了,這人從一開始就是屬於商玉州的。
姚望說過,他跟商玉州比,隻因他搶占了先機,贏得了時間。
其實不是這樣的,是商玉州占儘了先機。
他在他十二歲時就救了他,他陪他度過了生命裡最黑暗最煎熬的五六年,也陪著他從煉獄走回到人間。他們曾經一起麵對過無數風風雨雨,這份先機是難能可貴的。
也是商玉州搶贏得了所有時間……
他比他早五六年遇到他,那是他最難熬也是最年少的歲月。
人生能有多少個五六年,人生又能遇到幾次救命之恩?
有些人情是一輩子都償還不儘的。
作者有話要說:不要急,下一章就流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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