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月的巴黎,碧空澄淨,連風都變得輕快幾分。
談判進入了尾聲,還差一些瑣碎的細節,葉東初帶著團隊趕了一個月的項目,終於能夠有口喘氣的時間。
談判結束的那天,他們與合作方開了一個小型的慶祝會。
葉東初端著酒杯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巴黎的夜景,一名金發碧眼中年人走到了他的身邊:“葉,你為什麼一個人獨處在這裡,似乎有心事?”
翻譯站在他不遠處吃著蛋糕,見兩人說話,急急忙忙放下蛋糕想要走過來,葉東初輕輕朝翻譯揮了揮手。
翻譯止住了腳步。
法語他並不是很精通,不過日常用語交談沒有問題。
葉東初側過身,淡淡對身邊人笑道:“布魯諾先生,我在想明天回國,要帶什麼禮物。”
“哦?禮物?”布魯諾也笑了,帶著中年人看著青年人的揶揄,“是一名美麗的姑娘?”
“是的,”葉東初點頭,“同時也是一位驕傲的冠軍。”
布魯諾喝了口酒,眯起了眼睛:“是指把你俘獲的冠軍嗎?太可惜了,約你跳舞被拒絕的姑娘們會心碎的。”
葉東初垂下頭,晃了晃酒杯:“是一場歌唱比賽的冠軍。”
“她還沒有把你追到手?”布魯諾詫異地端詳著他的神色,“還是……你沒有把她追到手?”
葉東初沉默片刻,沒有回答,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口飲儘。
他問:“所以,你能介紹一個熟悉巴黎的人帶我去挑選禮物嗎?”
“你找對人了。”布魯諾道,“我的太太正好就十分擅長挑選禮物,並且,她剛好是一名中國人。”
提起妻子,哪怕兒子都已經上高中了,布魯諾的臉上仍然滿是幸福的神情:“她總是那麼完美,我相信,她幫你挑選的禮物,一定會讓你的那個姑娘滿意。”
……
次日,葉東初拜訪了布魯諾的住宅。
布魯諾的祖上據說有著貴族血統——
貴不貴族的不太了解,不過屋內懸掛的油畫確實都看起來十分名貴,布魯諾還介紹道,有一幅是中世紀的真跡。
葉東初對油畫沒什麼鑒賞天分,簡單聽了幾句,直接問道:“布魯諾,抱歉,我的時間並不多,晚上就要乘飛機離開,能不能……”
“噢,好吧,”布魯諾聳聳肩,放棄了自己的滔滔不絕,“我的太太去給你準備茶和甜點了,馬上你就能見到她。”
他話音剛落,一名氣質優雅的女人就端著餐盤朝他們走了過來。
餐盤上放著茶壺、茶點以及茶杯,女人臉上帶著笑容,一雙柳葉細眉下透著溫婉。她麵容恬靜地將茶杯注滿,端到客人和丈夫麵前,輕聲細語:“抱歉,久等了。”
葉東初先是看到她帶著一枚銀鐲的手腕,再是看到她的麵容,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目光太過直白,布魯諾忍不住問道:“葉,你和
我太太從前認識?”
葉東初搖了搖頭:“不認識。”
“不過……”葉東初緩緩道,“我認識一個和您太太長得很像的人。”
布魯諾正喝著茶,臉上一愣:“這麼巧?這可真是緣分。”
女人也一頓,摸著銀鐲旁掛著的兩個小鈴鐺。
鈴鐺啞了,沒有聲響,卻能從撫摸的光澤中看出時光的痕跡。
而後她輕輕一笑:“世界那麼大,難免會有巧合。”
“夫人,”葉東初忽然突兀地問道,“冒昧地問一句,您在國內有血緣相連的親人嗎?女兒……或者是侄女?”
布魯諾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
女人看著葉東初,搖頭道:“沒有,葉先生想多了,隻是巧合而已。”
布魯諾生硬道:“我的茶喝完了。”
她低頭給布魯諾杯中又添上了茶,一縷發絲靜靜地落在她細長的脖頸上,側顏幾乎要與孟西眉有七成相像。
葉東初看著她安靜的神情,抿了抿唇,沒有再提及這個話題。
吃完茶點後,葉東初提到自己此行拜訪的目的。女人早就從丈夫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當然欣然同意。
在布魯諾的陪同下,兩人一起前往香榭麗舍大街。
布魯諾的太太名叫鄧素香,是江浙一帶生人,即使出國許久,口音也還帶著吳儂軟語。
她溫聲詢問:“葉先生想送什麼樣的禮物……包還是首飾?”
葉東初想了想,道:“首飾。”
她又問:“那位姑娘日常喜歡什麼風格的首飾?”
葉東初的眼神暗了幾分:“她日常不戴首飾。”
鄧素香聽後沒有多說什麼,穿過那些大牌門店,領著他進了一間小鋪。
“我聽布魯諾說這位姑娘是歌唱比賽的冠軍,”她淺淺和他解釋,“想起前幾天我在這看到的一條手鏈。”
葉東初隨她進了門,小小屋內,彆有洞天。
各類珠寶首飾仿佛不要錢一般裝在盒子裡琳琅掛了滿牆,對於珠寶的呈放毫無章法,猶如超市擠擠攘攘的貨架,乍一望去,晃眼至極。
“埃文,”她熟練地與昏昏欲睡的店主打了個招呼,“你那一件‘天使的音符’呢?”
店主慢吞吞地打了個嗬欠坐起來,在首飾堆裡翻找。
他翻出一個盒子,丟在他們麵前:“在這兒呢。”
“不要叫它‘天使的音符’,”店主沒好氣道,“這
個名字太沒有格調。”
葉東初低頭一看,盒子上貼著一張手寫的英文標簽——
Falling,下墜。
“抱歉,”鄧素香溫柔地道歉,“我總是記不住它的名字。”
她扭頭看向葉東初:“你看看,覺得怎麼樣?”
葉東初看了一眼手鏈造型中那枚搶眼的音符,點頭道:“就是它了。”
他利落地刷卡付了錢,此時布魯諾因為等得不耐煩,出門透風。</p葉東初看著布魯諾的背影離開,忽而轉頭望著鄧素香,再次問道:“夫人,你在國內真的沒有血緣親人嗎?”
“我曾經有個女兒,小名叫安安。”
鄧素香麵容平靜地低垂下眼眸,看著鈴鐺上刻著的“安”字,無聲的哀傷在她四周彌漫。
“她並沒有平安,而是在兩歲的時候死了,永遠離開了我。”
她微微抬起手,輕輕撫弄著手上的銀鐲:“所以,請葉先生以後不要再提及這個話題了。”
她轉身,離開了這間小店。
門外,布魯諾見到她走出來,親密地攬著她,二人有說有笑,仿佛剛才的悲傷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