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屋內驟然明亮,他看到洛楓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有幾分落寞孤獨。
喬黎關上門,走到他身邊坐下:“我來了,比賽怎麼樣了,她出場了嗎?”
罐裝啤酒被喬黎放在茶幾上,發出一聲碰撞的悶響,隨即屋裡飄滿了炸雞的香氣:“也不知道你吃飯沒有,隨便買了點吃的。”
“嗯。”
洛楓像是終於發現他的到來一樣,目光從電視屏幕上挪開,拿起一瓶啤酒打開。他低沉的聲音隱藏在易拉罐一瞬間的噴氣聲裡:“你吃吧,我不餓。”
喬黎聳了聳肩:“就知道你肯定不會吃炸雞,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
洛楓笑笑:“習慣了。”
兩人的麵龐都還帶著青年人的稚氣,彼此之間的靈魂,卻都老練成熟——
在喬黎重生後,他就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了洛楓,完成了兩人之間的“認親”。
兩個同樣來自十年後的人,站在十年前的這個起點,遙望著未來和過去,相互支撐著在這時間的洪流裡立足。
孟西眉死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算太好。
彼此之間幾乎沒什麼明麵上的往來,也很少會聚在一起玩樂吃飯。他們仿佛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一樣,隻有工作,沒有生活。每年隻有一個固定的時間,他們彼此會聚在一起。那就是……孟西眉的忌日。
隻有在那一天,他們才會彼此碰麵,沉默地坐在同一張桌子麵前,吃一頓飯,偶爾談論一下最近的生活。
沒想到,這樣的關係持續了十年,他們還會有像現在這樣,平靜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
喬黎抓起一塊炸雞,放入口中。
他靠在沙發上,眼睛看著電視,聲音飄向洛楓:“我可以買到現場的票,你為什麼不去?”
洛楓轉頭看向他:“你又為什麼不去?”
空氣凝滯了幾秒。
喬黎又抓起一塊炸雞,咬上一大口,含混不清道:“我要賺錢。”
“重生之後,前世的生意都沒了,隻好從頭開始。”他自嘲道,“坐在上麵這麼多年,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要為這些小錢奔波,從街頭做小生意乾起。”
“哦……”洛楓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喬黎翻了個白眼:“你不也一樣,苦哈哈地在這當練習生。還不是……”
說到這裡,他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洛楓卻聽懂了。
他垂眸,抿緊了唇角。
他不願意去站在現場支持她,並不是他不想去。他比任何人都想見到她。
隻是,他覺得自己現在不配站在她麵前。
哪怕重活一世,時過境遷,他依然無法原諒自己肮臟卑劣的靈魂。在他有能力補償孟西眉之前,他都無法原諒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
他舉起啤酒,痛快地大喝一口。
兩人之間沒有再說話,房間內隻剩下節目主持人熱情澎湃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從主持人的口中聽到——
“讓我們有請下一位選手,孟西眉!她要給大家帶來的是由她自己創作的一首歌曲:《如夢》!”
洛楓和喬黎,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都坐直了身體。
舞台煙霧彌散,深藍色的光幕中,緩緩走出一個穿著白裙的身影。
她抱著吉他,坐在話筒前,緩緩彈唱:
“我把夢當真陷落萬丈紅塵
到頭來鏡花水月
一枕黃粱大夢一場
我把夢當真沉淪雪月風花
到頭來顛倒迷離
恍然如煙孑然一身
他人笑我瘋笑我癲笑我以夢為牢
笑我癡笑我狂笑我把夢當真
我把夢當真……
我把夢當真
我知曉世事如夢如幻如泡影
我知曉歲月無聲無常亦無情
我見過晝夜輪轉四季更迭
我見過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我看清這一切
我不願醒來
我把夢當真”
她眼中似乎帶著一層水光,明亮又朦朧。
唱到這裡,她站了起來。
她身形纖細,亭亭站在那裡,白裙被風吹起,仿佛一吹即散,脆弱易碎。但這易碎當中,又多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堅韌與釋懷。
她輕輕唱出了最後一句歌詞——
“夢裡若無他誰把夢當真”。
滿場寂靜。
洛楓望著孟西眉,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十年的時光早已磨損了他的記憶,留在他印象裡的孟西眉……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麼放鬆過。她仿佛一個在泥潭中艱難跋涉的人,終於回到了平坦的大道上,從身體到靈魂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輕盈感。
她微微仰起頭,看著虛空的某個方向,誰也不知道她此刻看著的是什麼。
但幾秒後,所有人都忽然從歌曲的餘韻中驚醒,滿場歡呼與掌聲。
舞台燈光驟然明亮,她站在絢爛的光影裡,笑靨如花。
姐姐啊……
這首歌,我聽懂了。
洛楓的心中捕捉到了某個猜想,隨即,立刻被席卷而來的悵然給淹沒——
是不是離開了他們的身邊,她的臉上才會有這樣真心的笑容?
是不是……他永遠無法讓她幸福快樂?
“我覺得她這場肯定贏,你說呢?”
過了許久,喬黎從歌曲中抽離出來,轉頭看向洛楓,卻隻見到洛楓寂寥地坐在那裡,更顯悲傷。
他開了瓶啤酒,遞到洛楓的麵前,拍了拍他的肩:“喝酒吧。”
而後,他轉過頭去,假裝沒有看到洛楓微紅的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歌詞是我自己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