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都不知道了！
昨天是什麼場合，也敢在這時候給皇貴妃使絆子？她這是在打皇貴妃的臉嗎？這分明就是在打朕的臉！”想起昨天的晚上發生的事，康熙到現在都覺得心中堵著慌，臉色更是難看地很。
聽著康熙的抱怨，太皇太後卻沒有多生氣，反而輕笑著搖了搖頭：“這也不能怪惠妃，大阿哥是惠妃的命根子，皇貴妃卻動了她，她豈會善不甘休？加上皇上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惠妃行事自然更沒有顧忌了。說到底如今這局麵，也有皇上你縱容的成分。”
被皇祖母這麼一說，康熙呼吸一滯，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朕也是太過生皇貴妃的氣了。才想著借惠妃的手敲打敲打皇貴妃，讓她安分一點。
她已經是皇貴妃了，位同副後，就應該有母儀天下的氣度，管理好這後宮，善待朕的子女。可是如今她卻為了一己之私，算計朕的孩子，朕焉能不怒？朕已經是顧著她的麵子和多年的情分沒有降罪於她了！”
想到佟佳氏的所作所為，康熙的語氣又冷了一分。
瞥了一眼臉色不善的康熙，太皇太後眼神微動，慢聲道：“皇上說的不錯，身為皇貴妃，就應該有皇貴妃的心胸和雅量，佟佳氏的這皇貴妃，當得的確是有些不稱職，皇上生氣也是應該的，隻是……”
太皇太後頓了頓，深深地看了康熙一眼，慢吞吞道：“隻是哀家不知道，皇上這般動怒是為了胤禔和胤禛兩個孩子，還是因為彆的才任由惠妃為難皇貴妃？比如說……德妃？”
太皇太後的眼神並不淩厲、甚至可以說因為年紀的關係有些渾濁了，卻讓康熙覺得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看破一般，不由地心中一慌。
但是多年的帝王生涯已經讓康熙了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能，康熙幾乎在一瞬間就冷靜下來。
隻見康熙皺了皺眉，沉聲中帶著一絲絲不解的疑惑：“皇祖母這是何意？朕借惠妃的手敲打皇貴妃自然是因為皇貴妃這次逾矩了、把老大和老四牽扯進去了，和德妃有什麼關係？
德妃和皇貴妃兩人近些日子的矛盾，朕自然也是知道的。雖然朕是對皇貴妃這些年對胤禛敷衍了事著實不滿，也有意讓德妃和胤禛多親近親近。但是德妃這些日子對胤禛的關心也太過了，皇貴妃不滿德妃也是情有可原，朕也不好多說什麼，更不會為了德妃去敲打皇貴妃。”
如果真的和德妃沒有關係的話，也就不會和她這個老婆子說這麼長串話了。
看著一臉鎮定、卻無意識摩挲著手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的康熙，太皇太後心裡暗自歎了口氣。
雖然經曆地多了，皇上遇事也越來越息怒不行於色了，不過一心虛就緊張的小動作，到底瞞不她的。
不過太皇太後也沒有拆穿的意思，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點了點頭：“皇上這樣想自然是最好的，雖說佟佳氏有些小性子，但是到底是皇貴妃，又是佟家的女兒，不管是身份還是家世都遠在德妃之上，這該有的臉麵還是要給她的。若她和德妃真的有個什麼矛盾的話，少不得隻能委屈德妃了。”
見康熙低頭沉默不語，太皇太後頓了一下，把茶杯放在桌上，發出“磕噠”一聲輕響。
太皇太後語氣悠悠道：“這後宮啊，雖說生活在這裡的都是些女流之輩，但是這裡頭的明爭暗鬥，就如同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場，從來沒有一刻停歇過。但是隻要按著規矩走，這後宮就不會亂。
可是一旦本該冷眼旁觀的皇上的心偏了、親自介入了妃嬪之間的爭鬥，那這後宮就算想穩都穩不了了。”像是懷念一般，太皇太後側了側身子，眼睛向窗外看了過去。
“當年你的皇阿瑪啊，就是心偏了，居然為了一個董鄂氏，廢了一個皇後，冷了一個繼後，整個後宮就像是看不見一樣。
可這又能怎麼樣呢？集寵於一身也是集怨於一身，即便你皇阿瑪那般護著，董鄂氏還不是落了個早逝的命？連自己生的小阿哥都沒有保住。
彆說董鄂氏，就連我那個被太宗皇帝放在心尖上的姐姐宸妃海蘭珠，下場又有多好呢？
從古至今，這君王獨寵，不管對於皇帝、還是對於被寵的人，可都不是什麼好事！玄燁，你可要吸取你皇瑪法和皇阿瑪的教訓，不能走他們的老路啊！”
康熙渾身一震，飛快地抬頭看了太皇太後一眼，有很快地低下，然後從炕榻上站了起來，朝太皇太後跪下，整個身子伏在地麵。
“皇祖母教誨，孫兒明白，也請皇祖母放心，孫兒深知自己身上背負的重擔，此生唯願大清國泰民安、繁榮昌盛，定不會為了一些微末小事分神的。”
看著滿眼堅定之色的康熙，太皇太後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起來吧，祖母自然是知道你的性子的，是知道輕重之人，不過是白囑咐你一句罷了。
不過有句話你倒是說錯了，這後宮也不是什麼微末小事，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的。後宮要是不穩，也耽誤你處理前朝政事不是？
惠妃和皇貴妃這事，你也不用操心了，再說你也不便出麵，就交給哀家吧！正好哀家也有段時間沒見著惠妃了，過了晌午，哀家就讓蘇麻把她過來陪哀家說說話，想來哀家這把老骨頭說出來的話，還是有點分量的。”
“真是勞動皇祖母了，這麼點小事還要皇祖母親自操心，是孫兒無能。”康熙對著太皇太後躬身行禮，一臉歉疚之色。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沒什麼操心不操心的。”太皇太後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
“隻是……”太皇太後皺了皺眉，“惠妃這邊倒還罷了，這一個月她也算是出夠氣了，就算心有不甘也不會不依不饒。倒是皇貴妃和德妃那裡……怕是不好善了啊！”
太皇太後揉了揉鬢角，有些疲憊道：“自六阿哥去了之後，德妃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對四阿哥簡直就像是看眼珠子一眼對待，一改之前的避嫌之態，毫不避諱。”
想到之前她勸德妃收斂一點、德妃毫不猶豫地回絕，饒是太皇太後涵養夠深也不禁有些氣悶。
“而皇貴妃本來就不是個大氣的，縱然對四阿哥不上心，但是也容許彆人在她嘴裡奪食，這一次就是已經鬨到這個田地了，下一次還不知道要鬨成什麼樣呢！”一想到這後宮以後可能再永無安寧之日，太皇太後頭疼了。
“皇貴妃這性子……”聽太皇太後這麼說，康熙也不禁皺起眉來。
這事，的確是不好辦。
“好在德妃是個知道分寸的，皇貴妃雖然算計了她，她也沒做什麼，依然是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宮裡。雖說德妃對胤禛依然上心地緊，但是也不像之前那般打眼了，就連上書房那裡也不叫人去送吃食了，想來皇貴妃也能看到德妃的退讓，彆鬨了。”康熙歎了口氣道。
德妃退讓？怕是以退為進吧！
德妃的手段，可是要比佟佳氏的那些看似精明、卻愚蠢至極的算計要高明地多了。
想到那張看似溫婉、卻眼神中儘是不屈的之色的平靜麵容，太皇太後不禁眯起了雙眼。
麵對佟佳氏的算計，德妃的確是沒有反擊，但不反擊，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四阿哥雖然是她德妃生的，但是到底被皇貴妃“養”了這麼些年。現在冷不丁地從皇貴妃手裡“搶人”，德妃自然是理虧，就算被皇貴妃算計針對也是她受的。
德妃要是反擊了，她和皇上少不得就要站出來幫皇貴妃敲打敲打她了。但是德妃卻生受著了，什麼都沒做，像是自己把這委屈吞到肚子裡一樣，倒讓他們不能多說什麼了。況且有惠妃衝在前麵，德妃還需要做什麼嗎？
想必佟佳氏這一個月的狼狽之態，已經讓德妃看好一場笑話了。而惠妃能這麼快意識到是佟佳氏算計上了大阿哥，想必也是德妃提了醒。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德妃贏了四阿哥的心。
一邊是對自己虛情假意、拚命算計自己生母的養母，一邊是事事以自己為先、怕自己為難、受了養母壓迫也不計較的生母……這對於一個才八歲的孩子，還用得著選嗎？
佟佳氏輸得是徹徹底底。
高，實在是高，她縱橫後宮這麼多年，有心機有手段的人也算是見了不少，但是像德妃這般有大局觀、計謀深遠的，卻鳳毛麟角。
德妃，著實是很不簡單呐！
想到這裡，太皇太後的眼神又暗沉了一分。隻是看著神情似有欣慰之色的康熙，太皇太後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到底沒說什麼。
孩子已經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已經不再是那個稍微有個什麼就來請示她的少年天子了。再說，剛才她已經說得夠多了，若再說，怕就要起反效果了。
至於德妃……但願她不要把這份“聰明”用到皇上身上，不然，她隻能對不起四阿哥了。
太皇太後的眼神慢慢迷離起來，朦朧間，她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清秀溫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