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頓了一下，道：“額娘，兒臣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總是被你護在羽翼之下了，兒臣也該學著自己飛翔了。”
吳雅的聲音有些哽咽：“額娘知道你會長大，額娘也沒有攔著你長大，但是額娘隻希望你平安成長、隻希望你能好好的，這難道不行嗎？”
胤禛起頭來，被雞毛撣子打出兩條杠的臉上揚起了燦爛的笑容，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額娘，這樣的兒臣是沒有辦法長大的，兒臣隻有經曆過正在的風雨，兒臣才能真真的挺直腰板。不然，兒臣就如同那溫室裡的花朵一般，外麵看著是光鮮亮麗，但是一場風雨過後，兒臣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兒臣知道額娘護著兒臣，但額娘能護著兒臣一時，護不了兒臣一輩子，前麵的路，兒臣必須學會自己走、有些事，一定要自己去親身經曆。”
看著一臉微笑、但是眼神中卻寫滿了堅定的兒子，吳雅突然有些恍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好像真的已經長大了。
雖然說之前的胤禛已經參政了，而且即將大婚、有自己的家庭，但是在吳雅的潛意識裡，她還是把他當成那個小小的、需要她保護的孩子來看。
但是其實，這個孩子已經成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他自己有能力去麵對外麵的風雨了。
突然間，吳雅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去嗎？”吳雅的臉上籠罩著一抹深深的輕愁。
胤禛的心中有些不忍，但還是堅定地、重重地點點頭：“額娘，兒臣要去。”
吳雅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撫摸著已然棱角分明的少年的臉旁：“看來，我的真真是真的長大了，已經不需要額娘的保護了。”
胤禛搖了搖頭：“兒臣不管怎麼長大，都是額娘的兒子，什麼時候都需要額娘嗬護。隻是比起讓額娘保護，兒臣更想做的是保護額娘。”
吳雅怔怔地看著胤禛，最後長歎一聲：“你想去就去吧，隻是千萬好保護自己，你要是有個萬一，額娘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再找到你了。”
胤禛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那無能為力的哀傷還是深深地刺痛了胤禛的心。這讓他不禁想到了當年他落水時，額娘也是這般的悲傷絕望。胤禛下意識地緊緊地抱住額娘的腰，就連大腦也出現了片刻的混亂。
“額娘放心，兒臣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那樣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了，兒臣要孝順額娘一輩子！”
吳雅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胤禛，就好像在抱著她的全部一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吳雅心情完全平複下來，才慢慢地鬆開手。
“好了，起來吧，跪了半天了，再跪下去腿就要麻了。”吳雅把人扶起道。
“出征這件事，你好好地和惠然說一下吧！你們倆才定了親，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她小姑娘家心裡肯定急，你好好安撫一下她，讓她心裡有個底。”吳雅一邊幫胤禛拍了怕灰一邊說道。
胤禛猶豫了一下，道：“惠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吳雅的手瞬間停在了半空中，愣愣地問道：“你告訴她了？什麼時候告訴她的？”
“也、也就不久之前。”胤禛期期艾艾道。
“不久之前是多久？給我說明白了！”吳雅咬著牙問道。
這個小兔崽子，居然告訴他媳婦都不告訴她？眼裡還有沒有她這個額娘？
看著一臉猙獰的額娘，胤禛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囁嚅道：“就、就皇阿瑪一開始征詢兒臣要不要隨他一起征討噶爾丹的時候，兒臣就和惠然說了……”
眼看著額娘的臉色越發地難看，胤禛連忙大聲解釋道：“額娘不要誤會，惠然的阿瑪費揚古是這次出征的主將之一，很多事兒臣都要向他請教，想著這事也不好瞞她，也就……好痛！”
“就什麼？你就是個小沒良心的！”胤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吳雅狠狠地敲了一個毛栗子。
吳雅對著胤禛怒目而視，本來還有些悲傷的心立全部被憤怒所取代。
隻見吳雅伸出手指，使勁地戳著胤禛的腦門，一邊戳一邊怒罵道：“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你這還沒娶呢，就把額娘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樣的大事你居然和你媳婦說都不和我說，虧我把你養這麼大，真是白養了！”
“額娘，彆戳了，痛！”胤禛被吳雅戳得連連後退，忍不住叫喚起來。
“兒臣不是怕額娘知道了擔心，才不敢和額娘先說的嗎？可見兒臣是最在乎額娘感受的……”
“你還敢說？什麼怕我擔心？你那分明是怕我反對！你這個小兔崽子，和你老子一個德性……”
屋外，康熙正小心聽著屋裡的動靜。
一開始，屋裡靜悄悄的，什麼都聽不見，這讓康熙不由地有些心焦，想要靠近去聽聽動靜，卻又怕被發現，隻能不遠不近地看著。
“皇上你彆急，四阿哥正在勸娘娘呢！娘娘素日最疼四阿哥了，四阿哥的話娘娘一定會聽的。”梁九功見皇上急得都快冒煙了，忍不住勸道。
康熙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你不懂，如果是旁的事也就罷了，但是任何涉及到胤禛安危的事，雅雅都會極度緊張和不安，就算是胤禛親自去勸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所以知道那種失去的痛苦，所以雅雅她的反應才會這般的激烈。
難道是因為二十四年四阿哥那次落水的事，讓貴妃娘娘心裡有了陰影，貴妃娘娘才這麼緊張四阿哥？
梁九功暗暗地想到。隻是雅雅這個名字……這是貴妃娘娘的閨名嗎？怎麼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啊！
不僅是梁九功，就連錦珠也有些奇怪。
她明明記得娘娘的閨名裡麵沒有雅這個字啊，倒是姓氏“烏雅”裡麵有的“雅”字，還是說，這是皇上和娘娘私下裡的叫法？
正疑惑著呢，錦珠就聽到了殿中又傳來了娘娘的怒吼聲，嚇得連心跳都漏了一拍了，也來不及想這閨名不閨名的事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緊閉的大門，生怕出了什麼事。
一時間，整個永和宮隻聽得吳雅訓兒子的罵聲，和四阿哥的呼痛求饒聲。
雖然眾人有些不明白剛才還安安靜靜的、怎麼一會功夫娘娘又生氣了。但是聽著娘娘那中氣十足的聲音，想來是緩過來了，不由地稍稍地鬆了一口氣。
至於被娘娘教訓的四阿哥……為了娘娘心情能好些，四阿哥作為人子受點苦，也是應該的嘛……
眾人心中在為四阿哥默哀——包括他的親爹康熙。
吳雅的打罵聲持續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才漸漸地歇了，不一會，緊閉地大門被人“吱呀”一下打開了，四阿哥從裡麵走了出來。
“胤禛，你額娘……嘶~~你這是怎麼了？”
見胤禛出來了，康熙心中一喜，剛想問問吳雅現在的情況，突然看到胤禛的額頭通紅一片，上麵全是指印，讓本來快“破相”的臉顯得越發地猙獰了，讓康熙不由地心中一緊，聲調一下子高了起來。
這指印，是練了大力金剛指嗎？戳得可真不輕！幸好雅雅沒有帶護甲的習慣，又不喜歡留長指甲，不由地這額頭怕是要被戳出幾個血窟窿出來。
其他人也齊刷刷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各個心中忍不住發寒的同時又心生同情——四阿哥這次真是遭了大罪了。
胤禛有些委屈看了看康熙，然後搖了搖頭：“兒臣沒事，是兒臣做事不周全，讓額娘不高興了。”
都這樣了還叫沒事？
康熙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自己這兒子，然後用了拍了拍胤禛的肩。
“既然知道自己行事不周全，那下次就要周全，你額娘的脾氣雖然看著爆了些，但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一言一行都是因為關心你……雖然有時候行為的確是過激了點，但是那也是太緊張你的緣故，你可千萬不能記恨你額娘，知道嗎？”康熙眯著眼睛、語氣悠長。
胤禛：“……兒臣知道，以後做事前必定思慮周全，務必不讓額娘擔心。”
他就知道以皇阿瑪那如此緊張額娘的性子，是絕不會站在他的這邊為他說話的！
胤禛低著頭回道：“皇阿瑪，剛才兒臣出來的時候，額娘讓兒臣傳話，讓皇阿瑪單獨進去說話。”
康熙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你額娘叫朕？”
“是的，額娘讓皇阿瑪進去。”胤禛肯定地點點頭。
康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知道了，你們在這裡守著，朕進去和你們娘娘好好說說話。”
躲是躲不了的，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挨頓打罷了，他好歹也是皇上，雅雅應該不會像打胤禛那樣專挑顯眼的地方打……吧！
康熙不確定地想道。
康熙懷著忐忑的心走進屋子，隻是在看到吳雅那張平靜的麵容時，康熙又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坐吧！”吳雅指了指自己對麵的椅子，神色淡然。
康熙：“……好。”
兩人相顧無言，誰也沒有說話。
“……這次胤禛出征，我同意了。”半晌，吳雅開口道，聲音有些沙啞。
“……是。”康熙聽了，心中卻沒有多高興的感覺，隻覺得有些悶。
吳雅：“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把他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康熙：“好。”
吳雅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康熙的眼睛深處：“如果這一次你沒有把胤禛好好地帶回來，那麼我也不會再見你了，永生永世。”
看著這雙平靜到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睛，康熙仿佛又看到了那漂浮在江麵、麵色慘白、已然沒有絲毫呼吸的雅雅的屍體。康熙整個人就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一般，頭皮一下子炸了起來，渾身血液倒流，瞳孔更是陣陣劇烈收縮。
康熙用力地用手指使勁掐著虎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康熙咬著牙沉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咱們的兒子好好地帶回來，一定會！”
當年的錯誤他絕不會再犯第二次了！他再也不要再經曆那種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