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白色的鞋麵乾乾淨淨,再往上是短了一截的校服褲, 男生纖細細膩的腳踝頓時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內。
溫以然瞳孔一緊, 雙眸止不住的錯愕。
這雙鞋她再熟悉不過了, 男孩子總是對球鞋情有獨鐘,以前吵不過少年偶爾氣急敗壞時, 溫以然也會惱羞成怒, 往少年視若珍寶的球鞋踩上一腳。
而現在, 它又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
有片刻的失神,溫以然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成人禮那天。
然而包間裡邊的嬉笑聲完全拉回了自己的思緒。
她終於回神, 隻是相同的款式而已。
“你......”
她喃喃動了動嘴唇,四年過去, 少年還是當初吊兒郎當的模樣,隻一雙眸子似笑非笑,寧遠側著身子半倚在牆上, 男人眼瞼微微低垂著,正盛著笑意望著女孩。
手指修長白皙,男人聲音醇厚。
寧遠輕聲道:“同學,加個微信?”
好像又回到當初第一次見麵,溫以然還在搬著書桌換座位,後麵突然傳來一個低沉陌生的聲音。
“同學,讓個位置?”
女孩眼中的錯愕還未退散, 她雙目怔怔地盯著麵前的男人。
溫以然不是沒試圖聯係過寧遠, 那天班長加了自己好友後, 溫以然就順便問了幾句。
得到的答案卻是不如人願。
“寧遠啊, 你不記得了嗎?高考後他就出國了。”
“怎麼可能還有聯係,聽說他家裡好像出了什麼事,當時鬨得還挺大的。”
“我也是回一中時聽老謝提了那麼一嘴,具體什麼也不知道。”
班長帶著煙嗓沙啞的語音好似還在耳邊。
而現在,失聯了四年的人卻出現在自己麵前。
一樣的藍白校服。
見溫以然沒說話,寧遠微挑了挑眉,手機已經被他收回,男人倚著牆站著,漫不經心道。
“......還進去嗎?”
......
進去是不可能再進去,溫以然索性隨著寧遠下了樓。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寧遠帶自己過來的地方會是一中。
街道寂靜,男人彎腰付了車錢後,熟門熟路地帶著她繞過幾條巷子,來到一中後門後麵。
四年未見,學校後門牆上依舊密密麻麻都是爬山虎,溫以然借著月色才勉強認出路徑。
圍牆不低,怕的就是學生翻牆出來。
一中是全住宿學校,除了特殊申請走讀的,其他所有人隻有周末才可以回家。
一周五天時間都在學校食堂度過,學生當然不樂意,特彆是學校後麵就是商業街,一到晚上各種燒烤麻辣燙比比皆是。
然而禁止叫外賣是一中明文規定的。
所以那時他們每次拿外賣,都是男生從學校後門翻牆出去的。
溫以然訥訥地仰起頭,原地跳了好幾次還是連圍牆的邊沿都沒摸到。
剛離開不久的寧遠又原路繞了回來,手上還有一個多餘的箱子。
大概也是之前學生翻牆留下的,高度正好。
男人雙手撐著,腳尖點地,一個翻身已經站在圍牆上。
轉身看見下麵木訥的溫以然,寧遠側身,朝她點了點下巴。
“你踩著箱子,我拉你上來。”
雖然以前偷著叫外賣的次數不少,然而溫以然還是沒翻牆出來過。
看清圍牆的高度,女孩有了片刻的猶豫。
“你確定......我不會摔死在裡邊?”
“不會。”
“那我等會怎麼下去?”
“這邊有石頭可以踩著。”
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溫以然終於往前踏了一步,就著剛才寧遠踩過的地方踩了上去,隻可惜身高限製,溫以然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成功。
男人輕笑一聲,無奈搖搖頭,朝她伸出手道。
“給我。”
他朝街道對麵幾家攤販揚揚下巴:“再磨蹭下去那邊就該發現了。”
溫以然終於不再猶豫,單腳踩著箱子,借著男人的力道翻身上去。
果然那邊還有堆積的幾塊石頭,是之前偷溜出去的學生留下的。
寧遠已經跳了下去,而後才轉過身,饒有經驗地指揮著溫以然踩著石頭下來。
有驚無險。
大概是周末,整個校園安安靜靜的,隻有樹上不時傳來蟬叫聲。
從草叢中繞出來便是一中的操場,卻見原先的足球場已經重新翻了新,紅棕色的跑道上還隱隱有著塑膠味。
有晚風吹過,帶來一陣涼意。
兩人都未曾開口,倒是溫以然心境平和了不少。
至少沒有剛才在包間那邊焦躁。
溫以然亦步亦趨跟在男人後麵,驀地卻見寧遠抬起頭,目光在跑道上停留了一會,又轉過身,朝溫以然瞟了一眼。
“......跑嗎?”
當年視八百米為噩夢的溫以然,沒想到有朝一日會以這樣的方式站上跑道。
夜風清涼,裹著不知名的花香在自己鼻尖掠過。
一圈下來,溫以然心中的鬱結已經消失了一大半。
雙腿開始無力,隻聽得見耳邊呼呼的風聲,還有自己急促的呼吸。
滿腹的心事像是隨著晚風散儘一般。
靜謐的夜色下,她隻聽得到自己胸腔劇烈有力的心跳聲。
寧遠一直領先女孩兩三步,到了第二圈時,溫以然體力已經漸漸不支。
見女孩喘著氣放慢了腳步,寧遠也跟著慢了下來,和溫以然並肩跑著。
他側身看向身邊的人。
“要休息嗎?”
溫以然搖頭拒絕:“不用。”
隻剩下最後半圈,明明沒有人盯著,也沒有計時器算著秒數,然而臨到終點時,溫以然還是滿腔的亢奮,唇角何時有了笑意都不知。
她彎著腰喘氣,剛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也走了過來。
不比她累得幾乎失了半條命一般,寧遠像是沒事人一般,隻額間比剛才多了一層薄汗。
見女孩已經累得說不出話,寧遠微彎了彎唇,他下巴輕抬,見溫以然彎腰就要席地而坐。
男人忙出聲阻止道。
“再走一會。”
無視溫以然哀怨的眼神,寧遠硬拉著人走了半圈,才剛鬆開手,溫以然就已經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呼吸漸漸平緩,然而她還是半點也不想動。
身體的疲憊已經超過剛才心底的煩悶,包間裡邊不悅的一幕開始變得不足輕重。
天際上方明月高照,四周隻有蟲鳴鳥叫,後邊是草叢,溫以然索性枕著手臂,仰躺了下去。
夜色下,女孩一雙黑眸亮閃閃的,盯著天空發呆。
身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出現,下一瞬,寧遠已經在自己身邊躺下。
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