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趕得很急,午後暖風微醺,枝頭綠葉隨風搖晃。
回到廂房,玉屏出了一身汗,不是熱的,是冷汗。
她雙腿還軟著。
讓她想不到的是,溫寧姝說完大逆不道的話後,居然掠過亭子,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二爺。
而她忍不住回頭一看,二爺身邊的踏雪怒極,二爺卻按住踏雪,他隻是笑,當然,那笑意流於表麵,並不達俊眸眼底。
完了,溫寧姝居然去得罪二爺。
玉屏已經開始給自己思考後路。
寧姝伸手,在玉屏跟前打了個響指:“回神了。”
她蔥指尖發出“啪”的響動,這般流裡流氣的動作,由她做,有種天然的俏皮。
玉屏喘過氣,神色複雜地看著寧姝。
一開始,她以為她是好欺負的,便鎮日偷懶,後來,寧姝不聽勸告,和三爺起摩擦,又去幫無親無故的段顯,玉屏還覺得,這人腦子不靈活,做什麼去得罪梁氏和梁康,但不久後,就聽說梁康被趕出侯府。
玉屏還不信梁康的事有寧姝的份,但是,眼看她輕易化解三爺的局,玉屏終是覺得,她有點東西。
但今天,她這麼回二爺,又讓玉屏搖擺了。
玉屏再沒心機,也知後宅生活的第一要事,那就是學會隱忍,可這位,還真不是能受氣的性子啊。
好像明白她的想法,寧姝給自己倒杯茶,輕啜一口,說:“不用怕,能做到戶部侍郎的人,心胸沒那麼狹隘,至少比謝三好,此事更不會波及你。”
玉屏尷尬地撓撓腦袋。
何況,寧姝現在有侯爺這座靠山。
她在他們親兄弟間,根本不算什麼,但先撩者賤,謝二先開的口,謝嶼性子刻板,再偏自己親兄弟,心中也有一柄稱,加之寧姝隻是嘴炮,沒有任何實質傷害,不會惹禍上身。
這就是前幾日,她刻意通過謝嶼點頭讓她留在侯府,帶來的好處。
果真,謝二沒再來找過寧姝麻煩,倒是寧姝去小花園透氣,兩次碰到謝知杏。
第二次碰到小丫頭,她又甩掉跟著她的嬤嬤,手中拿著根柳條玩,百無聊賴地,在寧姝四周晃來晃去。
明明好幾次,她偷拿眼睛看寧姝,等寧姝眼神找過去時,她又突然收回目光,裝作若無其事。
她眼睛大,忽閃忽閃的,小孩兒心思藏不住,情緒幾乎溢出來。
她還是很想找寧姝。
真不知怎麼養成這彆扭的性子。
寧姝隱住笑,輕咳了咳,突然道:“哎呀!”
這叫喚,吸引謝知杏的注意,寧姝半彎著腰,在地上看來看去:“哪去了呢,剛剛明明還在的……”
她起身,遙遙問謝知杏:“杏姐兒,你可有看到我的耳環?”
謝知杏立刻跑來,蹲在地上一起找:“你耳環掉啦?什麼樣的呀?”
寧姝說:“是一隻小兔子。”
謝知杏蹲在地上看,很認真地扒拉著草叢:“小兔子?會不會是來的路上掉了呀?”
寧姝:“對對……”她忽的又說:“我找到啦!”
聽到這話,謝知杏有點失望,小臉耷拉著,好不容易寧姝跟她搭話呢,這次不和好,下次,得等到什麼時候。
但寧姝兩手空空,謝知杏好奇地看著她:“小兔子呢?”
寧姝坐下,視線與她平齊,伸手戳戳她圓圓的臉頰:“在這兒呢。”
謝知杏呆住,可算反應過來,立刻忘了那點生疏,撲到寧姝身上:“阿姝姐姐你玩我!”
寧姝揉著她的頭發:“怎麼,分明是你想找我玩呀,你要是不想,我可就走了。”
小女孩立刻抓住寧姝的袖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用臉頰去蹭寧姝的胳膊:“你彆走……”她語氣有點小心翼翼,“阿姝姐姐,其實那天,我沒覺得三叔說的就是對的。”
那天謝三說,寧姝預謀成為她的娘親。
都說小孩忘性大,但謝知杏感性,一件小事記到現在。
寧姝歎了聲,溫聲說:“我知道,所以我不和他說話,隻和你說。”
謝知杏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她拉著寧姝站起來,說:“阿姝姐姐,我們來放風箏好嗎!”
風箏是謝嶼前日下朝回來買的,雖然謝知桃也有,但是謝知杏發現,她的風箏比謝知桃好,因為她的風箏是大老鷹,而謝知桃的是個蝴蝶。
紙與藤條紮的大老鷹,幾尺寬大,展翅飛翔,神態睥睨天下,羽毛根根分明,活靈活現。
寧姝端詳著,忽然覺得,它有那麼幾分神似謝巒。
一股子威武神氣的模樣。
她們在春色園放風箏。
老夫人年輕時,喜歡逛園子,侯府擴了好幾次,內外大小園圃相互套用,而最大的園子,最大的便是後園,春色園。
春色園內,三步一亭台,五步一假山,水榭鱗次櫛比,乍暖還寒時候,綠意卻已熙熙攘攘,間或點綴早春新亮的花柳。
幾百畝的花園,放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彰顯侯府的財力。
寧姝閒時遊覽過兩次,都沒能走完,謝知杏把她拉到春色園的空地,兩人合力放風箏,紙老鷹在風的助力下,飄搖往上。
聯想謝巒被做成風箏上天,寧姝笑得有那麼一點開心。
係統突然出現:“叮叮叮。”
寧姝:“你也在啊。”
係統:“你怎麼還在玩,任務呢?”它剛剛去看了彆的玩家,回頭一看,自家玩家還是0%,這才冒泡的。
寧姝一邊牽引風箏繩,一邊曬著溫熱的陽光,懶懶地回:“謝三不搞事,我不太好直接去找他,男女大防隔著呢。”
係統懷疑:“你確定你不是在度假嗎?”
寧姝:“嘿。”
係統:“?”“嘿”是什麼意思!
寧姝拉好風箏線:“不急,地圖就在侯府,總會遇上的。”幾乎是話音剛落,便看拐角處,謝巒帶著他的狗腿子小廝青竹,從假山處轉來。
他一身湘色藤紋緞繡春衫,腰上圈著巴掌寬的玉帶,步履匆匆,鞋頭踢飛衣擺,加之他五官精細如畫,眉宇疏俊,唇色不點自紅,鮮活明亮,少年郎這般俊逸,火一般烙在人的眼底,便是性子跋扈了些,也叫人難以生出太大惡感。
他側首,低聲訓斥青竹:“呆子!都跟你說了,夫子會認字跡,你找人代抄時要找能模仿我的!”
青竹不敢反駁,縮著脖子跟在他身後,應著聲:“是是……”
寧姝覷著他,眼珠子跟著他而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