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懦弱的不敢回頭,回頭去看一眼那為了他們舍棄自己生命的男人。
抱著妹妹逃走後,他躲到了小城裡的圖書館裡,都這時候了,誰要不會來這地方。
可他知道,圖書館剛把節前的米麵領回去,災前,他在政府是負責後勤的,這筆賬就是從他手裡過的。
他運氣不錯,裡麵沒有人,但米麵還在,抱著妹妹,他們躲在圖書館的藏書館裡,待了整整一年。
事後,他趁著夜色回去過,但除了一件空屋,什麼都沒有,夜色涼的凍麻了他的心,他忍不住跪在地上無聲的哭。
他知道,那個擋在他們身前的男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他在那院子裡跪了一整夜,天明的時候,他差點就站不起來了,但他還有牽掛,他不想就這麼浪費了自己這拿命換來的命,他踉蹌著從院子裡出來,悄悄又躲回了圖書館。
孫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了那個冬天,他對時間已經沒有了概念,他隻知道每天都很冷,冷的他爸書架上所有的書都推下來,堵住了門窗。
勢單力薄,守著為數不多的糧食,他甚至不敢開火,隻能把米麵泡在水裡,泡的泛了軟,然後再捏著鼻子灌進去。
一般人這麼折騰,早就進了醫院,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太想活,隻是拉了一段時間的肚子,他們就適應了。
就這麼一天天的,熬過了冬天。
陽光透過窗欞照到他手上,他感受到微微暖意的時候,他猛的鬆了口氣,心裡高興,但嘴角卻已經牽不起來了。
人間世情凍住了他的臉。
寒冬雖然過去了,但是外麵的人心卻變不回去了,人一旦跨過了自己心底的線,就再也不回去了,嘗過了禁忌的味道,再想縮回去,就已經不可能了。
他想一直龜縮在這圖書館,但他們已經沒有吃的了,不想被餓死,他就隻能逼著自己適應這個人吃人的世界。
黑夜是最好的偽裝,但知道的確不隻有他一個人。
深夜,他在接連碰上兩個人後,就縮了回去。
換成了白天,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
那些人跨過了禁忌就本能的開始厭惡日光,這時候竟然是最安全的時候,孫明躲在街角,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心底一片冷笑。
他在笑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隻是邁步走進了烈烈日光裡,任由日光撒遍全身。
隻是,雖然白天見不到人,但小城的物資就隻有這些,夜夜搜刮,孫明能找到的也隻是一點殘羹冷炙。
他們從最開始的一天三頓,到兩頓,到一頓,最後是三天兩頓。
孫靜已經瘦成了大眼娃娃,在最初的哭鬨喊餓後,她眼裡的神采就漸漸消失了。
她不在喊餓了,隻是偶爾半夜孫明驚醒的時候,發現睡在懷裡的小姑娘睜著那雙無神的大眼睛,木呆呆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要不是她身上傳來的溫熱體溫,孫明在那一刻會覺得,他抱住的隻是一具沒有生氣的木偶。
他出去的時間開始慢慢拉長。
為了那雙眼睛,也為了自己。
終於,有一天,他在城裡銀行的辦公室裡的夾道裡發現了一棵長的茂盛的大南瓜。
那南瓜長在一小小白色的瓷盆裡,歪倒在兩張桌子之間的夾道了,孱弱的枝頭上,掛著兩個大如西瓜的橘黃色南瓜。
他欣喜若狂。
連帶著瓷盆一起,裹在布裡抱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躲著日光走,他隱在暗處,悄悄摸回了圖書館。
隻是手剛搭在門上,他就感覺到了不同,有人進去了,他的心就像這黃昏的日光一樣跟著一起沉了下去。
抱緊了來自己懷裡的布兜。
他從後窗翻了進去,躲在門口往圖書館裡看。
藏書室裡,盤坐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說著笑著,而在他們身邊,是一口冒著熱氣的大鍋。
鍋裡的水還沒沸,隻是鍋下燃著的火光就刺痛了孫明的眼睛。
他四處找著,卻沒發現那熟悉的身影。
就在他以為孫靜逃了的時候,耳邊就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
他的眼睛驟然一縮,側頭看向了藏書室的門口。
孫靜小小的身影逆著光,手裡拎著一個小小的水桶,因為長時間的忍饑挨餓,孫靜遠要比一般孩子瘦弱的多,隻是拎著這比水壺大不了多少的小水桶,她的腳步就踉蹌的隨時要摔。
額角也滲出了汗。
但她的眼睛是亮的,前所未有的亮。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直到孫靜挪到那女人身邊,把水桶遞給那女人。
那女人臉上掛著不帶掩飾的假笑,接過孫靜手裡的水桶,舉著倒進旁邊燒著的鍋裡,回頭對她說,“再去拎一桶,一會兒我們就吃肉了。”
嘴巴張合著,眼睛卻死死的看著眼前站著的孫靜,裡麵的惡意濃的好像要淌出來。
隻是孫靜太小了,她沒看出來,肉啊,多長時間了,小小的她都快忘了肉是什麼滋味。
但她知道,這是比她平時吃的東西好吃一萬倍的東西。
儘管她腿腳已經軟的走不動了,眼睛卻亮著,重重的點點頭,接過女人手裡的小桶,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肉,就是她自己。
孫靜走出去,那男人和女人就人笑了,眉眼裡是說不出的醜陋。
醜的孫明想要衝出去把他們的臉砸爛。
隻是他沒動,他要等一等。
這一次,孫靜拎著水桶走的更艱難了,幾乎是走兩步就要歇一歇,水桶裡的水也隻有少少的半桶。
而等她把水桶遞到那女人手裡的時候,旁邊的鍋沸了,女人伸手就把孫靜扯進了懷裡。
開始急不可耐的扒著孫靜身上的衣服。
孫明手邊的拳頭緊緊握著,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裡的白色瓷盆和孱弱藤上掛著的南瓜,在彆人的眼中,他們命運就像是這南瓜,果實碩大藤蔓卻脆弱的一扯就斷。
一開始孫靜還以為這女人是在和自己鬨,還羞羞的護著,不讓女人動,隻是剛才還扯著眉眼對她笑的女人卻直接一巴掌扇偏了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