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生生長在鄉下, 他是一步一步從小地方爬上來的,骨子裡埋著不易讓人察覺的自卑,他方才去丟饅頭的時候, 有人聞見扭頭看過來,還說兄弟你這饅頭餿了都沒吃, 太可惜了。
這讓陳萬生一下就想到,趙禮輝和劉耀祖也是能聞見的, 所以在劉耀祖給他饅頭的時候,陳萬生便篤定對方是故意來羞辱自己的。
到了樓下後,陳萬生被晚風一吹, 再看著陌生的環境,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往在紡織廠, 就是有人故意欺負他, 說他是托關係進廠的,陳萬生也隻會笑眯眯地和對方說話,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摔門而去。
陳萬生煩躁地抓了抓腦袋。
而趙禮輝已經把饅頭撿起來了, 因為外麵套著油紙袋子, 所以沒臟,他索性拿出來和劉耀祖一人一個, “托你的福,我加餐咯。”
這話逗笑了生氣的劉耀祖, 二人就這麼坐在自己床邊,一口一口吃掉了熱熱乎乎的饅頭。
吃過以後, 他們便去水房洗澡,趙禮輝下午洗的衣服已經乾了,他穿了一套來, 裝了一套,晚上洗了也有穿的。
“這人性子怪,脾氣也怪,老子是不想和他再有接觸了,好心當成驢肝肺,嘖,”劉耀祖覺得自己腦子出了問題,才會去買那兩個饅頭。
“處不來就當普通同事唄,”趙禮輝擦著身體,“而且饅頭也沒浪費,我還加了餐呢。”
“狗屁,那叫什麼加餐?”
劉耀祖笑罵道,“等回市裡,你到我家去吃飯,嘗嘗我娘的手藝,不是我吹,我娘那手藝,吃了一次就想第二次,想當年我爹競爭者多得嘞,最後還是他娶了我娘。”
“聽得我現在就想回市區了。”
“明天下午咱們就能回去,”提起家人,劉耀祖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小妹看見我給她買的布,一定高興。”
“那是肯定的,你選的顏色很好看,”趙禮輝真心讚道。
可惜那布隻有那麼點,他想買都沒有貨了。
二人洗了衣服晾好,回到房間時,也沒見到陳萬生。
“他不會回市裡了吧?”
劉耀祖道。
“不至於,他會回來的,”趙禮輝舒舒服服地躺下,拿起招待所提供的扇子在那扇著風,“都是成年人了,哪有那麼任性。”
不過想到他到省城前都沒有回家的孫大江,趙禮輝有些不確定了,他坐起身,很快又躺了下去,“現在車都沒有,他走路回去也找不到路啊,會回來的。”
“也是,”劉耀祖點頭。
又過了半個小時,陳萬生才回來。
他沉默地拿起衣服去了水房,回來後安安靜靜地躺下,等趙禮輝把燈關了後,屋子裡就隻有三人扇風的聲音。
誰也沒說話。
一直到趙禮輝快睡著的時候,才聽到陳萬生對劉耀祖說,“抱歉。”
劉耀祖嗯了一聲,然後背過身繼續睡覺了。
趙禮輝和劉耀祖晚上都沒睡好,因為同屋另一個人大晚上的一直在“翻煎餅”誰睡得好啊?
最後趙禮輝忍無可忍一把將燈打開,還沒開口質問,陳萬生就主動道歉,“因為我爹病了,所以我很心焦,不好意思,打攪你們休息了。”
趙禮輝:......
劉耀祖:......
能怎麼整?
人家爹病了,擔心得睡不著是人之常情。
早上起來收拾東西時,趙禮輝和劉耀祖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上午最後一場比賽是現場操作,下午出名次。
趙禮輝越休息不好,他就越喜歡工作,所以上午他的操作可以說是秒殺現場參賽者。
陳萬生因為看見對方的操作後,手下不僅慢了動作,還卡錯了零件,直接被盯著他那台機械的師傅示意下場。
“錯了三次,下一個。”
三次直接下場。
陳萬生抿緊唇走了下去,他頭也不回地直接出了賽場。
劉耀祖打著哈欠看見他出來也沒問什麼,等趙禮輝出來後,劉耀祖直接道,“先回去午睡還是吃飯?”
“午睡,才吃了早飯不久,我現在隻想睡覺。”
趙禮輝也打著哈欠。
罪魁禍首壓根沒說話,默認了他們的行動,擾得彆人沒睡好的人,自己也沒休息好。
洗了澡後,三人就躺下,直接睡了兩個小時,然後找地方吃飯,陳萬生隻要了一個饅頭一碗青菜肉。
趙禮輝二人一人要了三兩素麵。
“我爹年輕的時候,一個人能吃一斤麵條!”
劉耀祖非常崇敬他的父親,時不時就跟趙禮輝說自己父親年輕時候的事。
“厲害,”趙禮輝覺得聽著就飽了,“我頂多吃半斤,還不能喝水那種,喝了水肚子脹得慌。”
“那是肯定的嘛,”劉耀祖點頭,“我十幾歲的時候和我爹賭氣,一人捧著一盆麵比著吃,吃幾口麵我就喝兩口麵湯,沒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了,我爹把我笑了好幾年。”
趙禮輝聽得嘎嘎樂,隻有陳萬生心情不好冷著一張臉在一邊吃自己的。
兩人已經索性無視這個人了。
下午名次出來的時候,劉耀祖也進了場地,現在比賽都結束了,他們也能進去,聽到趙禮輝的名字時,劉耀祖整個人都跳起來了,然後握住趙禮輝的肩膀使勁兒晃悠,“老弟你第一名!你第一名!”
趙禮輝被他晃得頭暈眼花。
“請趙禮輝同誌上台領獎,那位男同誌不要再搖了,再搖就把趙禮輝同誌搖暈了。”
短發主持人手拿著電喇叭衝他們這個方向喊道。
“抱歉抱歉,快整理一下衣服,上去領獎!”
劉耀祖手忙腳亂地鬆開手,然後給趙禮輝整理了一下衣領,推著他上台。
趙禮輝甩了甩頭,往台上走。
陳萬生木著臉看著趙禮輝接過獎品,然後被主持人邀請拿著大喇叭說了幾句才下來。
他連三等獎都沒有得到。
自己可真可笑啊。
“今年的票是什麼?”
三人上車後,劉耀祖迫不及待地問道。
趙禮輝大大方方地當著二人的麵拆開信封,五張十塊的錢,一張省內十斤糧票,一張五斤肉票,一張兩斤糖票,最後是一張一斤的油票。
“好家夥,今年獎勵這麼大!”
劉耀祖羨慕得眼睛都紅了,更彆提後麵窮得兜裡隻有一塊多錢的陳萬生。
“的確大,”趙禮輝喜滋滋地塞進信封然後揣好,“結婚有錢咯。”
陳萬生聞言一哽,然後和來時一樣躺到了廠裡。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兩點多,回到機械廠還有半個小時才下班。
趙禮輝拿出那張手寫獎狀給老大時,老大樂滋滋地點頭,“不錯,你這小子有幾分本事!”
容師傅更是驕傲挺胸,“那是,他聰明著呢,底子也好,不是學了點皮毛就往這裡麵跑的,他腦子裡有東西!”
“師傅你誇得太狠了,技術部哪個腦子裡沒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