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同心巷巷子口遇見因為風太大, 推著車往前走的趙大根,回到家後,發現陳翠芳不僅在爐子上燒了水, 兩個鍋裡也全是熱水, “你們父子倆去雞圈那邊洗,歸冬去小偏屋。”
因為風雨太大, 也就趙禮輝和他雨衣下的點點濕得沒有那麼厲害。
點點被放下後, 便蹲在陳翠芳腳邊趴著。
趙禮輝甩了甩手, “又胖了。”
葉歸冬看了眼他的左手,一人回房拿換洗衣服時,她低聲叮囑著,“你左手不要沾皂角泡哦。”
“好, ”趙禮輝親了她一下,“快去洗澡, 彆著涼了。”
等他們三人洗好澡,陳翠芳也把麵煮好了。
晚上吃打鹵麵。
吃飯的時候,陳翠芳和趙大根自然看見趙禮輝左手背上的傷。
“看著像是被刀劃到的。”
趙大根眯起眼,“怎麼回事?”
“怎麼會被刀劃到呢?”
陳翠芳的心都被提起來了。
葉歸冬看了眼笑眯眯的趙禮輝,也停下吃麵的動作。
被三人盯著的趙禮輝吸了口勁道十足的麵, “我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有事兒要發生,在準備上車去廠裡前,我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然後我就沒上車。”
他半真半假地說著。
“而是去師傅家寫了張請假條, 請他幫我帶到廠裡去,然後我就一直在咱們兩個巷子中間藏著,盯著那個鬼鬼祟祟的人。”
其實他一直藏在某處盯著往來的那些人。
趙禮輝記得, 作者在寫施暴者的時候,描寫到對方是三角眼,左耳垂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半,所以看著就和常人不同。
“然後我發現他在周圍轉了快一天後,忽然往歸冬上班的地方去,我不放心,就跟了上去,為了不引起大麻煩,在他快進同心巷門的時候,我用力地撞了他一下。”
他從早上蹲到大家快下班的時候,手腳都僵硬了,好在趙禮輝沒有鬆懈下來,通過作者的描寫,一眼就認出那個淋著雨喝得醉醺醺的施暴者,在他往同心巷供銷社走的時候,趙禮輝故意罵罵咧咧地走過去。
男人之所以要去供銷社,就是為了買酒,在聽到趙禮輝罵罵咧咧說這麼大的供銷社連酒都賣光了不補貨後,男人就轉了方向,繼續往前一個代銷點走。
“他可能被我嚇住了,所以就往前麵那條街的代銷點走去,我就偷偷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進了代銷點,那會兒代銷點的人也不在,我就看見他偷東西,接著我就把人按住了,他手上有刀,我一個沒注意,被劃了一下。”
趙禮輝看著施暴者離開,本可以不管,畢竟葉歸冬安全了,但他又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對方,也害怕出現彆的受害者,所以他才跟了上去。
不想代銷點沒人,那人就開始偷東西,趙禮輝故意等了一會兒,等人鬼鬼祟祟出了門後,才過去把人按住。
趙禮輝和熱心人把扭送到派出所,因為從對方身上搜出了不少商品以及價值超過一千塊的錢和票,另外又藏刀傷了人。
所以可以判定他是入屋搶劫,聽派出所的同誌說這人偷的東西起碼要進去蹲十年。
現在街上的店基本都是國營店,更彆說代銷點處了,那人搶國家的東西,十年都可能少咯。
他說得輕描淡寫,葉歸動三人卻聽得頭皮發麻。
“這要是你沒發現那個人的不對勁兒,直接去上班了,那歸冬可就危險了!”
葉歸冬也白著臉點頭,“下午林姐請假回家處理家事,門口的大爺大娘也跟著過去勸了,那個時候就我和點點在供銷社。”
“禮輝,乾得好!”
趙大根大力地拍著趙禮輝的肩膀,“乾得好!你不僅保護了歸冬,還保護了代銷點的財產,好樣的!”
“在咱們周圍轉了這麼久,還藏著刀,這就是蓄意搶劫啊!這種人一定要抓起來,不能那麼簡單地放了他!”
陳翠芳恨得牙癢癢。
“也就是你們信我的自覺,我在派出所的時候可沒說我一早就發現他了,我說我是無意中看到他進了代銷點,然後發現是小偷,我才上去製止的。”
趙禮輝輕咳一聲提醒著。
“人都被抓住了,咱們當然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說,你做得對,你要是說一早就注意到人,有些不分青紅皂白的,還以為你們是同夥呢。”
趙大根低聲道。
“不說了,快吃飯,”陳翠芳越想越心驚,不敢再深思,招呼他們趕緊吃飯,“待會兒你的手背還是得噴一點消毒的藥。”
“歸冬已經幫我處理過了,”趙禮輝又吸了一口麵下去,他娘做的打鹵麵就是香!
臨睡前,葉歸冬又給趙禮輝的左手背上了遍藥。
燈光下,葉歸冬的臉被映襯得更加柔美,她低聲跟趙禮輝說起今天下午自己心裡雜亂的事,“我想我們是心有靈犀,那會兒你應該正好抓住那個人。”
聽著她說的時間段,趙禮輝點頭,低低應著,“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咱們確實心有靈犀。”
葉歸冬抬起頭看著他,“你也傻,為了盯一個人,午飯都不吃,今天餓壞了吧?雨又那麼大,又冷又餓的……”
趙禮輝把人抱住,“你以為我傻啊?我當然買了東西吃咯,沒去供銷社沒有回家,也是怕你們擔心,對方又沒乾什麼事,隻是在周圍徘徊而已,我也跟你們說不清楚。”
葉歸冬趴在他的懷裡蹭了蹭,“還好你沒事。”
“你也是,”趙禮輝親了親她的腦袋,“你也沒事。”
第一天中午,趙禮輝剛在食堂吃過飯,就被喇叭喊到廠長辦公室去了。
“請技術部的趙禮輝同誌到廠長辦公室談話,請技術部的趙禮輝……”
陳萬生剛放下碗盤,聽到廠喇叭的聲音後,有些好奇趙禮輝做了什麼,會被叫到廠長辦公室去。
從廠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除了知道那個人已經被帶去十三年牢外,趙禮輝手裡還多了一個紅色的小旗子,上麵寫著趙禮輝見義勇為幾個大字,落款是那個被偷搶的代銷點負責人。
另外他兜裡還多了五十塊錢,廠長還讓他去會計部領五十塊錢獎勵。
發財了。
趙禮輝回過神後,把小旗子一收,樂顛顛地往會計部去領錢。
還沒走到會計部呢,就遇到從一食堂出來的陳萬生。
“趙同誌,”陳萬生主動上前打招呼,“方才聽喇叭裡說讓你去廠長辦公室,是有什麼事嗎?我純屬好奇。”
“沒什麼,”趙禮輝雙手叉腰,麵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裡還帶著幾分茫然,“廠長讓我去會計部,正好,咱們一路過去吧。”
廠長讓趙禮輝去會計部?
陳萬生眯起眼,不可能是轉科,因為趙禮輝已經是一級技術工了,那是因為什麼呢?
“是在技術部那邊發生了什麼嗎?”
陳萬生一臉關心道。
趙禮輝神情一下就變得慌張起來,“不會吧?我一直老老實實上班,矜矜業業工作啊。”
“放寬心,我想不是什麼大事,廠長在辦公室怎麼跟你說的?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
陳萬生問。
“沒說什麼啊,辦公室裡麵還有彆的人在,廠長就簡單地跟我說了兩句話,就讓我去會計部那邊。”
趙禮輝一臉不解。
陳萬生盯著他看了看,“你真沒在技術部犯什麼錯?要知道,我就是因為那台機器才被調到會計部的,乾了快半年,回過頭我還是個學徒。”
說完還歎了口氣。
“我技術很好的,動手能力也很強,”趙禮輝搖頭,“我有這個自信。”
陳萬生:......
剛進會計部的大門,廠裡的大喇叭又響了,這回是廠長表揚他的聲音。
“我今天特彆高興,因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機械廠出了好男兒!他智鬥歹徒,有勇有謀……他就是我們技術部的趙禮輝同誌!上和街道的代銷點送來錦旗和感謝金,我們廠也要對此表示鼓勵,所以我決定,給予趙禮輝同誌五十塊錢的獎勵金……”
會計部老大笑眯眯地把五十塊錢數給趙禮輝,“小趙,好樣的!”
其餘人也鼓起掌,陳萬生跟著機械鼓掌。
等趙禮輝喜滋滋地領了錢走了後,陳萬生才回味過來,這小子,剛才不會是在逗弄他吧?
逗了男主的趙禮輝回到技術部,又得到技術部老大的表揚,容師傅的誇讚,以及同事們的鼓掌歡呼。
“咱們技術部出英雄啦!”
“我們不僅技術過硬,我們的漢子也過硬!”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小心拉去遊街!”
大夥兒嘻嘻哈哈一陣後,便各自去工作了。
下班後,趙禮輝坐車來到同心巷,見供銷社大門沒關,便笑眯眯地進去了,林姐已經先一步下班,現在是葉歸冬在收拾東西,陪同她的還有陳翠芳和點點。
“坐車回來的?”
陳翠芳笑問,不然沒有這麼快。
“嗯,”趙禮輝摸了一下點點湊過來的狗頭,“您怎麼在這啊?”
“就是昨天的事兒,我晚上睡覺都覺得後怕,所以今天我來接歸冬下班,晚飯推遲一點沒關係吧?”
陳翠芳說。
“當然,”趙禮輝舉起雙手讚成。
葉歸冬已經把賬算好了,她鎖好抽屜,拿起牆上的布包,“回家吧。”
“我來,”趙禮輝拿過布包。
“晚上八點,你和你爹哪一個去社區辦開會?”
“喲,那位被打的工作人員出院了?”
趙禮輝笑。
“反正就是說之前那個事,”陳翠芳點頭,“早上十點多來家裡通知的,每家必須去一個人。”
“那讓爹去吧,爹可是咱們家之一的頂梁柱。”
趙禮輝笑個不停。
“行,反正你手還傷著呢,得在家養著。”
“娘,不至於。”
趙禮輝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背,都已經結疤了。
葉歸冬靠近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背,在他側頭看過來的時候對他燦爛一笑。
搞得趙禮輝心跳如雷。
所以一回家他就把葉歸冬拉到房間裡,壓在床上親親。
陳翠芳見一人久久沒出來,笑了笑後就去灶房忙活了。
趙大根提著一條鱸魚推著自行車回來,“翠芳!晚上蒸鱸魚唄。”
“哪裡買的?你們廠魚塘裡就算有鱸魚也不會賣給你們呀,”聽到他的聲音從灶房探出腦袋的陳翠芳驚訝道。
“我們廠摳得要死,”趙大根吐槽著,然後把自行車推到雞圈那邊停著再過去,“是郵政局宿舍大樓那邊有人賣,他們的魚塘裡鱸魚最多,老江女婿不就那邊的嗎?他今天下班直接把我拉過去就買著了。”
“我可聽大江女婿說,他們郵政局每個人都能發兩條魚,現在鱸魚貴啊,所以大多數都選擇把魚偷偷賣掉,這不,我們這些廠子摳搜的人,就撿到便宜咯。”
趙大根美滋滋地把鱸魚在陳翠芳眼前晃悠了兩下,“兩斤八兩,大吧?”
“大,多少錢一斤?”
陳翠芳笑問。
“咳咳,這不重要,”趙大根轉身,“我這就去殺魚,這魚新鮮,人家發到手的時候就趕緊拿回家放水桶裡養著了!就是貴一點也沒關係是吧?”
“是,沒關係,”陳翠芳聽到這話也就不問價錢了,笑著讓他趕快把魚殺好。
聽到趙大根聲音的葉歸冬輕輕推了推埋首在自己脖頸處的某人,某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起身,“我出去幫忙。”
“洗澡的時候注意左手。”
葉歸冬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好。”
聽到趙禮輝出去關門的聲音後,葉歸冬才抱著被子坐起身,她覺得自己渾身都是軟的,緩了一會兒後,才去梳妝台重新梳頭,整理好衣服打開房門出去。
葉歸冬蒸的鱸魚又鮮又嫩,趙大根喜滋滋地道,“以後我買鱸魚,歸冬蒸魚。”
“我也買。”
趙禮輝笑。
“我也能買,”陳翠芳說著又提起開會的事。
“大根,你待會兒去開會啊,一定要仔細聽,可彆聽著聽著又在那睡覺,這可是要被點名批評的,今天過來通知的人著重說了這一點,肯定是想起你上次開會睡覺的事,所以點你呢。”
趙大根一聽這話就不願意了,“你開門人家看見你,那肯定是說你之前打瞌睡的事。”
這夫妻倆都在那邊開會的時候打過瞌睡。
見他們快因為這個爭論起來的趙禮輝趕忙道,“我今天可出風頭了!”
然後掏出十張錢,又從屋子裡拿出那個小旗放在桌上,把代銷點和廠長獎勵他的事說了。
趙大根和陳翠芳一人數了一遍錢,那叫一個眉開眼笑。
葉歸冬也有點激動,“在喇叭裡全廠表揚你啊?”
“是啊,”趙禮輝有點得意,“這是我第一次被表揚了,第一次是去省城得獎回來那次,而且我跟你們說,今天廠長其實想說給我一十塊錢獎勵的,可那位代銷點的負責人拿出五十塊錢的時候,他就改了口,倒是便宜我了。”
“這確實不好看,”趙大根把錢放在葉歸冬麵前,“人家都給五十塊錢,你們那麼大個廠才給一十,後麵說不定還會登報,你們廠長臉能落下去嗎?又不是我們那個沒臉沒皮多少年的廠長。”
“爹,您天天說你們的廠長,可彆哪天和人吹牛的時候也順嘴說了,那日子可不好過。”
趙禮輝提醒著。
“你放心,你爹在外麵就是個木訥不愛說話的人。”
陳翠芳讓他們放寬心。
“也就在家話多點,是吧大根?”
趙大根因為趙禮輝被獎勵的事正驕傲高興呢,聞言嘀咕一句,“我和不熟的人沒什麼可說的。”
“是是是,快吃吧。”
陳翠芳給他夾了一筷子鱸魚。
吃過飯後,趙禮輝把碗筷收到灶房去,葉歸冬跟進來,“怎麼安排?”
“你來安排,”趙禮輝挽起衣袖開始刷碗,“我掙來的都歸你管。”
葉歸冬嗔了他一眼,“我是你的管家婆啊?”
“我還是你的管家公呢,”趙禮輝說完就和葉歸冬對視一眼後,紛紛撲哧一笑。
因為這段時間晚上老是下雨,所以家裡都沒人來看電視,葉歸冬走進堂屋,笑眯眯地坐在陳翠芳身旁,然後往她手裡塞了五十塊錢。
“乾什麼?”
陳翠芳正看電視呢,手裡就被塞了五張錢,她看到後樂嗬了。
“禮輝的榮譽,咱們各自一半,”葉歸冬笑,“您可得收著,你們把禮輝教得這麼好,給五十我都覺得虧心。”
“胡說八道什麼,”陳翠芳瞪了她一眼,“想讓我們收著也不能貶低你們自個兒,我收了,寬心了吧?”
“寬心了,”葉歸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這個小管家婆還行吧?”
“那可太行了,”陳翠芳餘光瞥見之前看的電視開始後,趕緊招呼她一起看。
趙禮輝收拾好灶房回堂屋,就見她們看得津津有味,趙禮輝也沒說話,在葉歸冬身旁坐下陪著她們一起看。
說實話,這黑白電視看起來肯定沒有後世的彩電好,在趙禮輝看來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片子,說著說著就唱起來,唱著唱著就大團圓了。
趙禮輝有時候看得雞皮疙瘩直起,但葉歸冬她們卻看得眼淚汪汪。
這個時候趙禮輝也想配合著一起眼淚汪汪,可他有時候把大腿都揪紅了也沒眼淚,後來被葉歸冬發現,還輕輕地打了他好幾下。
趙大根開會回來已經快十點鐘了。
他打著哈欠閂上院門,走進堂屋後一屁股坐下。
“都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