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萬辰來的這兩天,孫寶珠住在孫家,一天三頓的吃喝在廠食堂。
“吃了,”陳萬生已經等不及了,“我記得你有個同學就住郵政局宿舍大樓那邊,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問問她?”
“為了你弟弟,你倒是積極得很,”孫寶珠雖然嘴上這麼說,可還是點了頭,和他往那邊去了。
容師傅和家裡人散步回來,就碰到陳萬生夫婦,陳萬生熱情地跟容師傅打招呼。
“這是我們廠的陳萬生同誌。”
容師傅看了眼容母和容父,輕咳一聲介紹道。
容母眯起眼,一下就想起這個人是誰了,她神情冷淡,“那你們聊吧,他爹,回去了。”
“欸,”容父點頭跟上。
陳萬生臉上的笑意有點僵,孫寶珠藏在袖子裡的手握成拳。
“你們來找人啊?”
容師傅忍著扭頭就走的衝動,問道。
“對,我們找個同學有點事。”
孫寶珠勾起唇,“那就不打攪容師傅你了。”
“哦。”
容師傅點頭,然後大步上樓了。
“他爹娘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麼臟東西一樣,都什麼人啊!”
孫寶珠氣道。
“我聽我表叔說,這容師傅的家族龐大,各行各業都有人涉及,而且位置都不低,人家看不上我這個小學徒,也是情理之中的。”
看陳萬生自嘲地這麼說,孫寶珠頓時心疼起來,“你在機械廠的日子原來這麼不好過,那你說,你忽然被調到會計部,這裡麵有沒有他的事?”
“容師傅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不屑對付人,”陳萬生搖頭,“不說這個了,你上樓吧,我在這等你。”
“好,”孫寶珠心裡最後一絲不樂意此時也沒了,她隻想儘快給陳萬辰找份工作,讓陳萬生能夠高興一點。
發現人群裡多了一個不怎麼熟悉的人,趙大根立馬就跟趙禮輝說了,“那人是誰啊?”
“陳萬辰,陳萬生的弟弟。”
趙禮輝道,“就那天晚上敲錯門那個。”
“哦哦,想起來了,”趙大根又回頭看了眼對方,“長得確實有幾分相像,自己來的?”
他沒看見陳萬生。
“被陳萬生送過來的,估計是怕他晚上無聊吧,”趙禮輝起身接過一個大娘遞過來的花生,塞給身旁的趙大根。
趙大根剝著花生,“還挺體貼,咱們家有了電視後,從沒來過咱們這兒的,就孫記文夫婦和陳萬生夫婦了。”
“說起這個,”趙禮輝忽然想起半個多月都沒碰到的孫大江夫婦,“孫大江他們不在咱們這邊住了嗎?”
不然怎麼一次都沒看見。
“在啊,好像他媳婦兒幫大江找了個活,上夜班,白天在家睡大覺,晚上去上班,所以你不常看見人,大江沒來,孫記文他們就管著大江媳婦兒,不讓她過來了。”
本來向婉茹的名聲就不好,這要是大晚上自己過來看電視,胡二娘他們能放心才怪了。
九點鐘,大夥兒就開始散場了,提著凳子跟趙禮輝他們打了招呼再走。
陳萬辰是最後一個起身的,他靦腆地喊了一聲陳翠芳,“嬸子,電視很好看,我走了。”
“好,明天得空再來啊。”
陳翠芳得知他是誰後,笑盈盈地道。
“好,”陳萬辰露出大大的笑,轉過身就看見站在院門口的陳萬生,陳萬生也聽到了陳翠芳招呼他弟弟的話。
“跟趙叔也說一聲啊。”
他道。
“不用,”趙大根擺手,“都住一條巷子,不用這麼客氣。”
趙禮輝和葉歸冬一個掃院子一個搬桌子電視,都挺忙的。
陳萬生兄弟並肩往安家走去。
“大哥。”
“嗯?”
“電視可真好看啊,這是我第一次看電視,要是爹娘還有弟弟妹妹們也在就好了,咱們一家人都能看電視。”
陳萬辰一臉向往。
“這有啥,以後大哥給家裡買個電視機,也像趙叔家一樣,每天晚上隊裡的人都去咱們家看電視,熱熱鬨鬨的。”
陳萬生笑。
“那肯定不行的,”結果陳萬辰直接搖頭,“爹娘才舍不得電費呢。”
陳萬生嘴角的笑意散開,是啊,他的家人和趙禮輝的家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爹,這城外的生產隊全部都通電了嗎?”
趙禮輝收著電線問道。
“這麼說吧,”趙大根用麻布把電視機蓋起來,“城郊往外一百公裡的地方全部都是牽了電線的,但有些生產隊不願意安裝,因為占土地,要裝電線杆,所以還真不是全部都通了電。”
“也是,”趙禮輝點頭,把電線收好後,就去洗漱了。
過了幾天就是冬至。
葉歸冬她們供銷社一下就比往常忙得多了,趙禮輝提著廠裡分的羊肉回來時,葉歸冬還沒下班。
“你快把羊肉提回家去,”葉歸冬讓他不用等自己,“待會兒娘要過來跟我一起回家。”
“那我等媽來了以後我再走,”趙禮輝堅持道。
林姐聽到後嘖了一聲,“都結婚好幾個月了,還這麼黏糊。”
葉歸冬被打趣得雙頰通紅,好在這會兒葉媽媽過來了,趙禮輝這才放心回家。
“禮輝,你們廠發的羊肉啊?”
一進水井巷,就有人看著他提的羊肉問道。
“對,我們技術部一人一斤,家裡人多,一斤哪裡夠啊,所以添了點錢,湊了五斤。”
“多少錢一斤?”
“一毛五。”
趙禮輝道。
“那可比菜市場那邊代銷點賣得便宜,要不說你們廠長大方呢,其他部門也是人人發一斤嗎?”
大爺問。
“那就不清楚了,”趙禮輝搖頭,和對方說了幾句家常便往家裡走。
趙大根正在殺魚,見他回來提著羊肉,立馬高聲對灶房裡蒸飯的陳翠芳道,“兒子提著羊肉回來了!我就說他能搞到羊肉嘛!”
陳翠芳跑出來,看到趙禮輝手上提著的羊肉,雙眼一亮,“這麼多?”
“發一斤,剩下四斤我買的。”
趙禮輝笑。
“哎喲,還能買到就不錯了,你是不知道,”陳翠芳想起今天去菜市場那邊買羊肉的事就生氣,“我排隊排了大半天,結果羊雜都沒了。”
“我們廠發的東西在桌上放著呢。”
趙大根示意趙禮輝看堂屋桌上的東西,趙禮輝把羊肉遞給陳翠芳,進堂屋看了一眼後笑了。
是麻餅。
“我心想,請親家公親家母過來吃飯,哪能吃麻餅啊?所以我就買了兩條鯉魚,都是兩斤多重的,才殺了一條。”
趙大根又笑起來了,“剩下那條養兩天再吃。”
“成,”趙禮輝挽起衣袖,“我去做羊肉湯。”
羊肉切成薄片,放進煮沸的湯底裡,很快滿院子都是羊肉香味兒。
葉媽媽他們提著東西到家的時候,趙禮輝還在做紅燒魚。
“最後一道菜了,”陳翠芳招呼著他們進堂屋坐,“大根,歸冬你來開電視,我手上有油。”
“好。”
葉歸冬進房間放下布包,然後過來開電視。
“大根,把上次向意送的那瓶酒拿出來!”
“好嘞!”
葉媽媽笑著把東西放在電視櫃旁邊,“這是老葉出診的時候,買的蘋果和大棗,清甜著呢,帶給你們嘗嘗。”
“這蘋果裡麵有糖,那邊的人叫這個糖心蘋果呢,”葉爸爸強推這個蘋果,“比一般的蘋果甜得多。”
“哎喲,你們真是太客氣了,來就來嘛,帶什麼東西,太見外了啊,下次可彆這樣,”陳翠芳說。
“這有啥客氣的,好吃我們才跟你們分享嘛,灶房裡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葉媽媽跟著她去灶房那邊,葉歸冬把電視放好後,也去幫著端碗筷過來。
“開飯咯!”
趙禮輝端著一個大瓷盆過來,放在桌子的最中間。
“好家夥,這麼多羊肉,你小子行啊。”
葉爸爸探頭一看驚呼。
“五斤多呢,爸,敞開了肚皮吃!”趙禮輝側開身體,葉歸冬把兩大碗紅燒魚分彆放在瓷盆的兩邊。
趙大根拿出後來趙禮輝買的瓷酒杯,給每人滿上了一杯酒。
“來,碰一個!”
陳翠芳舉起酒杯,一家人碰了一下後,就開始吃飯。
“這羊肉吃著真嫩,切得也很薄,”葉媽媽對今天的羊肉湯讚不絕口,“禮輝啊,你這手藝,都可以去國營飯店當掌勺的咯。”
“是嗎?您這麼誇我,我可要驕傲了。”
趙禮輝哈哈笑。
葉歸冬被他的笑逗笑了,一家人笑眯眯地吃著飯。
他們聽葉爸爸說前段時間出門義診的事,聽得津津有味。
“好熱啊,”陳翠芳喝了酒,又吃了羊肉,覺得渾身都開始發汗了,她往桌下看,“把火盆撤了吧。”
趙大根他們沒意見,其實男士早就覺得熱了。
趙禮輝把火盆扒拉出來端到一旁,見葉歸冬的臉通紅,他洗了手進來後,把她那杯還剩下一點的酒自己喝掉了。
葉歸冬對他柔柔一笑,看得趙禮輝心裡軟乎乎的。
“下次還是喝梨子酒。”
趙禮輝給她夾了一塊紅燒魚。
“好,”葉歸冬垂頭吃魚,然後又喝了一碗羊肉湯,就吃不下了,坐在那聽長輩們聊天。
“你們還記得之前住你們對門的那位江桂花吧?”
葉爸爸忽然提起這個人。
“記得啊,前段時間,就咱們去百貨大樓那邊抽獎的時候,我們還遇見她了呢,”陳翠芳道。
“她咋了?”
趙大根問。
葉媽媽壓低聲音,“當年她搬走後,就一直跟著姓段的那家人,那段子玉在老家上學,她就跟段子玉班上的人說段子玉是殺人犯,害死了她女兒。”
“但凡和段子玉交朋友的,都被桂花告知了這件事,所以段子玉到現在都沒結婚,他們家也被桂花煩得不行,索性又回來了,桂花也就跟著回來。”
葉爸爸也道。
“我同事和段家他們住一條巷,昨晚被請到段家去給割腕的段子玉包紮,今天上班的時候就提起昨晚的事。”
“說那段子玉像瘋了一樣指著桂花罵,講他這些年受夠了怎麼怎麼的,我才覺得桂花這人名字耳熟,加上當年我幫著看過那孩子的情況,所以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說完,葉爸爸還搖了搖頭,可憐啊,十幾歲的小姑娘。
“要我說,這事是兩個孩子之間造成的,可當年那孩子出事的時候,段家但凡上門真誠地認錯,而不是退學跑回老家躲著,桂花也不會纏著他們這麼多年。”
陳翠芳喝著羊肉湯,也跟著搖了搖頭。
“我大概知道那個段子玉為什麼自殺,”趙禮輝想到自己在廠裡聽同事說的事,說給他們聽,趙大根他們一臉原來如此。
“這段子玉啊,我記得今年都三十出頭了吧?”
陳翠芳算了算,“這麼大年紀還沒結婚,多半就是因為桂花。”
正說著呢,外麵又下雨了。
“得,今晚咱們一家人坐在一起看電視,”趙大根聽到雨聲後笑道。
五斤羊肉他們吃得乾乾淨淨,紅燒魚還剩下一碗,趙禮輝把它放到碗櫃裡,把碗筷收拾好後,又在鍋裡溫了水,這才去堂屋。
葉歸冬拿出今天從供銷社買的瓜子花生擺在矮桌上,一家人圍著矮桌坐下,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瓜子花生。
趙禮輝看了看後,把爐子上的開水提起來,泡了幾杯茶端過去。
看到九點半,雨已經停了,趙禮輝把葉媽媽他們送回家後,才轉身回水井巷。
結果在上次孫寶珠“襲擊”他的地方,看到孫寶珠和陳萬生吵架。
趙禮輝眨了眨眼,晃了晃手裡的電筒,“沒偷聽啊,我送我老丈人他們回家。”
“沒事兒,”陳萬生扯出笑,“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就是,你趕緊回家去吧,”孫寶珠背對著他抹了把眼淚,硬邦邦地說道。
趙禮輝沒理會她,隻跟陳萬生揮了揮手,便往前走了。
看著他離開後,陳萬生才又跟孫寶珠解釋,“今天冬至,吃飯吃得好好的,怎麼就忽然讓萬辰回家呢?”
關掉電筒,又偷摸回來,找了個地方偷聽的趙禮輝偷偷放了隻耳朵。
“他上來以後,你就把心思全部放在他身上,他是你弟弟,不是你兒子!工作沒找到,就不能先回去,咱們有消息了再跟他寫信嗎?”
孫寶珠覺得委屈,她在娘家住著,被爹娘大哥大嫂冷言冷語,連和丈夫溫存的機會都沒有。
加上最近他們手裡本來就緊,就算能買到羊肉,他們都沒錢買,可吃飯的時候,陳萬辰還問為什麼沒羊肉這種話。
可把孫寶珠氣得要死,所以當時就問陳萬辰什麼時候回家。
陳萬辰也不說話,可憐巴巴地看向陳萬生,然後陳萬生就硬是轉移了話題,本以為這樣就過去了。
誰知道孫寶珠回到孫家聞到羊肉味後,那是越來越生氣,起身就去安家把陳萬生叫了出來,兩個人一邊吵嘴一邊往前門這邊走,就碰到了趙禮輝。
“寶珠,我知道這些天你心裡不得勁兒,可那是我親弟弟啊,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對他包容一點,”陳萬生去拉孫寶珠的手,被孫寶珠躲開了。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睡哥嫂的床,跟聽不懂人話似的,不管怎麼暗示他,就是不走,就必須給他找個工作才離開唄!”
“孫寶珠!”
見她越說越過分,陳萬生大聲嗬斥道。
孫寶珠捂住臉蹲下身,在那嗚嗚嗚地哭著,陳萬生又手足無措起來。
“好了,寶珠,我沒有凶你的意思,”陳萬生蹲下身攬住她的肩膀安撫著說些情話。
趙禮輝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轉身走了。
這回是真走了。
按照男女主的感情發展,那肯定是越吵感情越好啊,原文中,陳萬生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是靠著他們夫妻倆,在城裡紮了根的。
“快提去洗,”葉歸冬見他回來,指了指兌好的水。
“好嘞,我先刷牙洗臉,”趙禮輝親了她一下。
又過了幾天,趙禮輝聽葉歸冬說社區辦的人已經去林家婆婆家好幾次了。
“因為很多人知道那個人之前因為什麼坐牢後,就很擔心自家的財產安全,所以就不想讓他在同心巷住下去,接到舉報的社區辦就去那邊了解情況。”
“林姐的婆婆還來供銷社鬨呢,說是林姐舉報的,”葉歸冬搖了搖頭,“得虧林姐他們搬走了,那個家實在是折騰。”
社區辦很快就召開了幾條巷子的居民會,這一次開會是趙禮輝去的,趙大根害怕自己睡著,所以不願意來。
陳萬生就坐他旁邊。
他看起來不是很精神,趙禮輝故意戳他肺管子,“怎麼這麼憔悴,和媳婦兒吵架還沒和好呢?”
陳萬生嘴角一抽,“不是因為這個,禮輝,你媳婦兒那邊的供銷社缺人嗎?”
二弟再不走,他都快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