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一毛二,鴨一毛,”陳翠芳抬起頭,“能行的話,我要六隻雞,六隻鴨。”
“嬸子,這價壓得太低了,”陳萬生搖頭,表示讓不到這個價錢,“這樣,我和禮輝以前也在一個部門上班,現在呢又在一個廠裡工作,雞一毛五,鴨一毛,您覺得怎麼樣?”
陳翠芳也跟著搖頭,“你如果提前幾天來,這個價我沒二話,可今兒都除夕了,家裡其實早就買好過年要用的食材。”
這話倒是沒錯,畢竟陳萬生兄弟其實最先敲的不是趙禮輝他們家門,而是從安家開始順著過來的,但也隻賣了一隻雞。
因為大多數的人家都把該準備的買好了。
“雞一毛四,鴨一毛二,真不能再讓了嬸子,你們看,這肉質多好,”陳萬生提起一隻鴨子,“而且都是處理乾淨的,你們也不用宰殺,多方便。”
陳萬禮在一旁緊張點頭,“今天淩晨點,我爹娘就起來收拾雞、鴨了。”
“行吧,”陳翠芳見真的講不下去後,便點了頭,讓趙大根回屋子裡拿錢,“但這個價我就買不到這麼多了哈。”
“嬸子您想買多少?”
“隻雞,隻鴨,你們帶秤了嗎?”
“帶了的,”陳萬禮麻利地從竹簍側邊取下被蓋住的秤砣。
這會兒趙禮輝不用陳翠芳多說,便過去挑選比較肥的雞鴨了。
最後稱算出來一共六塊二毛八分,陳萬生把那八分錢抹掉了。
“謝謝,”陳萬生兄弟被趙禮輝送到院門口時,他忽然道了聲謝。
“我也沒幫什麼忙,”趙禮輝其實挺不爽的,但這雞鴨的質量的確不錯啊!
“你們買就是幫了我們大忙了,”陳萬生說完又跟他道,“如果我二弟萬辰過來找你,你就說我回老家了。”
這意思是陳萬辰沒乖乖聽話回家啊,趙禮輝一點都不意外。
“好的。”
等陳萬生他們走後,趙禮輝和趙大根對陳翠芳豎起大拇指,對其講價的行為表示了讚歎。
“兩毛講到一毛四,一毛八講到一毛二,厲害!”
“就是!”
陳翠芳雙手叉腰,“都是小事,來,禮輝你把雞、鴨都清洗一遍,大根你再去買點鹽回來,把現在買的這些做成鹽鴨和熏雞。”
二人應著,繼續乾活。
趙大根來到葉歸冬這邊的供銷社買鹽,得知他們買了隻雞和隻鴨,一共花了多少錢後,葉歸冬也對陳翠芳誇了又誇。
等趙大根提著鹽走了後,林姐拍了拍大腿,“早知道最後一天價錢能砍到這麼低,我就不那麼早買了。”
“也是往些年物資不夠,所以大家都怕過年買不到好東西,提前幾天就把該買的都買了,我娘也是。”
葉歸冬攤手。
“我記得你婆婆前天不就買了幾隻雞鴨了嗎?怎麼還買這麼多。”
林姐疑惑。
“這個價錢開年後都不一定能買到,”葉歸冬笑。
“也是,”林姐點頭,“明年我晚點買。”
“也彆什麼都不買,”葉歸冬提醒。
“懂。”
範宏一大早就出門了。
他先到工作的地方請了假,他這活兒,一年到頭都在乾,沒有放假的說法,一個月可以請假一次,如果再請就是直接扣除當天工資。
範宏是個很勤勞的漢子,他一年到頭也請不了幾天假。
“除夕請假,回去陪媳婦兒?”
給他批假的人笑問。
“算是吧,”範宏的心情挺複雜的,他直接回家,昨晚他媳婦兒就說了,今早要去送點東西,所以對方並不在家。
範宏直接躲在他們家樓間中放雜物的夾層中,這裡能看到他們家除了後院所有地方,側頭從小孔看過去,就是他們夫妻的房間。
很快他媳婦兒就回來了。
範宏一直趴在夾層裡,看著他媳婦兒一個人收拾家,一個人做午飯吃,他開始懷疑那張紙條的真實性。
可眼前又閃過他媳婦兒背上的齒印。
兩種矛盾的思想不斷在他腦子裡衝擊著,範宏一會兒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相信自己的媳婦兒了,一會兒又堅信自己不會錯,給他消息的人也是好心。
就這樣到了下午點,他聽到一聲鳥叫。
範宏還納悶這麼冷的天怎麼還有鳥兒的時候,他媳婦兒站起身,把堂屋門打開。
然後範宏就看到,他們巷子名聲不怎麼好的杜建軍,笑嘻嘻地從他們挨著雞圈位置的狗洞鑽了進來。
而他的妻子滿臉笑意地上前,溫柔地給對方擦拭著臉上的臟東西,“死鬼,都說了今天不用來。”
“每年除夕他都不在家,”杜建軍嗤笑,“你怕什麼?再說了,我可不想在家聽我那個大嫂嘰嘰喳喳的,還是來你這舒服。”
“討厭……”
二人親親熱熱地進了範宏他們的房間,看著杜建軍熟練地拉開抽屜,把身上的煙和火柴放進去,範宏心中的怒火已經到了極點。
他拿起身旁一米多的鐵棍,輕手輕腳地從木梯下去。
因為篤定範宏不會在家,所以二人連房門都沒關,範宏提著鐵棍進去後沒多久,裡麵便傳來兩聲慘叫聲。
除夕嘛,大多數人都在家,劉耀祖帶著妹妹出去買過年的新衣服,這才提著東西從範家旁邊路過,就聽到裡麵的慘叫聲。
“你先回家,我去看看,”劉耀祖把手裡的東西塞給妹妹,然後推了推她,見妹妹乖乖往前走後。
劉耀祖才跟著探出腦袋不知道啥情況的幾個鄰居,翻牆進了範宏家的院子。
他們都以為家裡進了賊,擔心範宏媳婦兒一個人在家出事,畢竟範宏單日上大班的事,這條巷子就沒有不知道的。
結果剛翻進去,就看到範宏拖著一個渾身□□的男人到院子裡,然後踩住對方的大腿,對著男人兩腿間揮起手中的鐵棍。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慘叫聲,讓在場的男性紛紛兩腿收攏。
“耀祖,”範宏把鐵棍丟在一旁,看都不看疼得昏過去的杜建軍,“幫我把杜建華叫過來。”
大夥兒這才得知,臉朝側邊對著堂屋的人是杜建軍!
劉耀祖撒腿就跑向杜家。
腦子裡閃過昨天趙禮輝來找自己,打聽杜建軍的事,原來小趙是為範宏打聽的!
杜建華夫婦得知杜建軍被範宏斷了第條腿後,急匆匆地跟著他來到範家。
此時範宏身旁跪著他媳婦兒,比起□□的杜建軍,他媳婦兒的衣服在房裡哆嗦地穿上了,隻是盤扣係錯了,披頭散發不說,雙頰又紅又腫。
她出來看到杜建軍的慘狀後,被嚇得直接跪在範宏麵前求饒。
範宏隻是請人去把她娘家人叫過來。
此時範家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杜建華來到弟弟麵前,又是心疼又是氣惱,怎麼能乾出、乾出這種事呢!
“呸!”
杜大嫂還踢了杜建軍一腳,“乾得好!這種偷人的,活該被斷根!”
劉耀祖使勁兒點頭,擠在最前麵看。
“太不像話了!光天化日之下,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
隔壁老嬸子惡狠狠地罵道。
“是啊,範宏一天到晚都為了這個價勞作著,這女人嫁過來年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範宏沒嫌棄她,她倒是偷人了!”
範宏的大伯娘氣得渾身發抖,上前揪住範宏媳婦兒頭發,甩了她兩巴掌。
“去、去把社區辦的人請來!再把□□請來,把他們拉去遊街!剃陰陽頭!”
範宏本家的一個大爺爺被家中小輩背過來後,顫聲道。
等範宏媳婦兒娘家人到的時候,社區辦的人擔心杜建軍嘎了,所以先送他去市醫院救治,跟著去的還有兩個□□。
範宏媳婦兒還跪在院子裡。
她娘家人也氣狠了,又打又罵,範宏見此隻道。
“我要和她離婚,她嫁給我的時候就帶了一個五鬥櫃過來,你們把五鬥櫃和她帶走,到底夫妻一場,彩禮我也不用你們退,以後就當陌路人吧。”
“這件事是我女兒的錯,彩禮我們全部退給你,”他老丈人紅著眼上前拍了拍範宏的肩膀,“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我沒把她教好。”
他們沒能把人帶走,因為□□先把人帶走了。
從始至終她都沒說為什麼要背著他乾出那種事,範宏也沒問了。
“小範,你彆難過,”同街道聞聲趕來的媒婆上前道,“嬸子再給你找個好的,這次嬸子一定擦亮眼!”
“我妹子就不錯,”有人大聲道,“她男人死了五年了,她還守著呢!”
“我大姐也好,也是寡居多年!”聞言,另一個趕忙插話。
劉耀祖從人群中離開,先回了趟家,然後騎著輪車去水井巷了。
趙禮輝正在炸小魚。
聽趙大根說劉耀祖來找他,趙禮輝把長竹筷子給陳翠芳,他來到堂屋,“劉哥?”
劉耀祖表情複雜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杜建軍和範宏的媳婦兒有一腿?”
他一直以為杜建軍,是和某個寡婦還有某某的媳婦兒有點首尾,沒想到居然是範宏家的。
“上次去修表的時候,發現了一點不對勁兒的地方,”趙禮輝輕咳一聲,“抓住了?”
“抓住了,”劉耀祖點頭,“可慘,範宏直接廢了杜建軍的根兒!那場麵,嘖,不得不說我很爽,這種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就該這麼辦!”
“你也去看了?”趙禮輝抓起一把瓜子塞給他,二人圍著火爐坐著一邊嗑瓜子一邊閒聊。
“好多人都去了,我是聽到慘叫聲……然後現在杜建軍在醫院,估摸著等傷處理好後,就會被紅衛軍拉去剃頭遊街了,當然,範宏家的也一樣,”劉耀祖說。
趙禮輝聽到這個結果還算滿意,原文中杜建軍被範宏發現的時候,他本家伯伯也在。
為了範宏不被外人議論綠帽子的事,本家伯伯隻讓範宏廢了杜建軍,入夜後,再通知杜建軍的家人把他接回去,所以外人根本不知道杜建軍被廢了第條腿。
而範宏離婚後,索性聽從安排,去外省工作了,把院子租給一個親戚住。
至於那伯伯,在杜建軍求娶葉歸冬之前,就去世了。
所以才沒人提醒葉家,杜建軍是個廢人。
“他們不僅要剃頭、遊街,還要去改造所待一個月,等他們出來後,那日子可不好過,”劉耀祖把手裡的瓜子嗑完,“行了,我就是過來跟你說這事的。”
“好,謝謝劉哥,明年見。”
趙禮輝笑著把人送出家門。
“明年見。”
劉耀祖剛轉身,又被趙禮輝拉住了,“咋?”
“那個,”趙禮輝提醒道,“陳萬生說他弟弟陳萬辰沒有回老家,我估摸著人還在城裡,和你表妹沒有斷。”
劉耀祖的臉扭曲了一下。
“是我表妹能乾出來的事兒,她爹娘都管不著,我這個表哥管多了還被嫌,算了,我就看管好自己的親妹子,彆的啊,我也不想多操心。”
“想通就好,”趙禮輝拍了拍他的肩膀,“幫忙可以,但也要人家領情。”
“就是,”劉耀祖點頭,這次真走了。
孫寶珠正在收拾回老家需要帶的東西,陳萬生和陳萬禮把雞、鴨全部銷掉,並且給陳萬生領導送了雞鴨回來時,就看到她收拾出來的那一大包東西。
陳萬禮的吃驚寫在臉上。
陳萬生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寶珠,我們隻放假到初五,沒必要帶這麼多東西。”
“有備無患嘛,”孫寶珠說完後又扭過頭,“或者說我們隻在老家待到初二就回來?”
“……帶吧。”
陳萬生聞言也不管了。
等他們收拾好東西後,陳萬生把屋子鎖上,跟安嬸子打了招呼後,人就走了。
葉歸冬下班的時候,趙禮輝依舊在供銷社等她。
初一到初的替班領導過來了,他正在檢查這個月的賬目,等清算完沒有問題後,葉歸冬和林姐才下班。
“終於放假了,”葉歸冬一臉高興,“我這一年到頭,最期待的就是初一到初。”
“改了製度後,一個月不是多了兩天的休息日?”
趙禮輝提醒著。
“也是哦。”
葉歸冬忽然有點緊張了,“那我年假後,十五和十還能休嗎?”
“能吧,年假歸年假,”趙禮輝安撫著,“我們廠就是照常休息。”
“希望如此,”葉歸冬學著趙大根吐槽了兩句供銷社製度,然後帶著點點和趙禮輝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陳翠芳他們已經做好年夜飯。
葉爸爸他們要去葉叔家團年,所以沒有過來。
而趙大根沒有彆的兄弟姐妹了,所以家裡團年就他們一家四口加點點。
葉歸冬把點點的大碗裝得滿滿的,上麵是沒有加太多鹽的豬肝,下麵是加了肘子肉的米飯,旁邊還放著一根豬大骨,以便它飯後磨牙。
晚上的飯菜很豐盛:鹵豬肝,紅燒魚,乾筍燉雞,小炸魚,蒜苗回鍋肉以及青菜燴。
米飯是紅薯雜糧飯。
酒是梨子酒。
吃飯前,按照老習俗,先敬酒給先輩們,然後在院門口點鞭.炮。
隨著外麵各家傳來的火包聲,一家人腳下伴著火盆,桌上舉杯碰了一下,笑盈盈地開始吃飯。
“今年最後一天了,希望我們明年都更好。”
陳翠芳笑道。
“說得好,”趙大根點頭,“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最大的幸福。”
“爹娘說得都對。”
“是啊,都對。”
趙禮輝二人真心附和,先喝了碗鮮美的雞湯,味道真不錯。
這頓飯吃了四十多分鐘,下桌時除了葉歸冬臉有些紅外,趙禮輝人都沒什麼感覺。
“等吃梨子的時候,我也買一些回來釀酒,”等一家人圍著火爐坐著看電視時,陳翠芳道。
今天是團圓夜,也沒人過來看電視,畢竟都不是那麼厚臉皮的人。
“李子也可以釀酒,”趙禮輝說。
“好多水果都可以,葡萄酒是最常聽人說的,”趙大根想起前年的事。
“前年百貨大樓那邊就有賣,我就想著,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沒喝過葡萄酒,所以就拿出私房錢買了一瓶回家。”
“然後苦苦的,”陳翠芳的臉皺成一團,“一點都不好喝,還賣得挺貴。”
“下次再也不買了。”
趙大根心有餘悸道。
趙禮輝和葉歸冬靜靜聽著,在看電視的時候,還拿出準備好的紅紙,在那剪窗花。
“今年的對聯,我來寫吧。”
聽到他們說明天一早去買對聯的時候,葉歸冬笑道。
他們這邊貼對來年都是大年初一,一早去買來貼上,當然如果家裡人能寫,那也很好。
“好啊,”陳翠芳點頭,“你那一手好字,寫出來一定好看!”
葉歸冬做筆記的時候,陳翠芳他們都看過,字寫得很好。
“我一定好好寫!”
葉家一直都是葉爸爸寫的對聯,葉歸冬很小的時候就想和葉爸爸一樣,寫出好看的對聯貼在院門上,堂屋門口。
“我給你打下手,”趙禮輝笑。
“行。”
葉歸冬麵前是溫暖的火爐,上麵還放著幾個烘烤的橘子,身旁是愛人,在一旁是對她慈愛的長輩,她臉上的笑燦爛極了。
趙禮輝一直盯著她看,看到她笑,自己也跟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