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草原, 不光馬駒們一踏上厚實的草甸會忍不住歡騰地奔玩,人類也會產生在上麵肆意奔跑和打滾的衝動。
哪怕你是個成年人,在衝進草場的瞬間也會忘記穩重為何物。
風吹草低, 不止牛羊現,連采了一大捧食物搬回土洞口的旱獺也忽而暴露了行蹤。
一隊裝著建蒙古包用具和各種驅蟲藥湯等物的勒勒車忽然晃悠悠出現在草原上,驚得許多隱藏在高草叢中尋找食物,或伏在河岸邊飲水的動物們探頭張望。
第一次踏上草原的小邊牧糖豆撒丫子狂奔, 不知疲憊般地時而馳騁在隊伍左側,時而馳騁在隊伍右側。
即便隻是放肆地禦風玩耍,仍本能地跑在放牧時收攏畜群的線路上。
小狼沃勒也是跟她到冬駐地後第一次回到自己出生的草場上,林雪君總擔心它會忽然野性大發跑向草原深處,再也找不回來。
但盯了它一陣後, 她安心地發現, 沃勒好像將有她存在的人類隊伍當成了自己的‘狼群’。
臭小狼明明是這個特殊‘狼群’裡的末狼,卻小小年紀就展現出想當狼王的野心。它總不由自主地如狼王般墜向隊伍末尾,一邊不緊不慢地慢跑隨行,一邊機警地左後觀望。
它儘責地盯住隊伍,確保沒有‘狼’掉隊。又時刻用那雙涼颼颼的狼眼睛掃視隱藏在高草中的野獸,仿佛一旦有誰不開眼地進攻,便會如箭般衝上去狠狠撕咬。
阿木古楞墜在林雪君左右,看著糖豆和沃勒來到草原上後如回家般肆意快活, 忍不住對林雪君道:
“你已經是個最富有的牧民了。”
“是嗎?”林雪君奇異地挑眉, “怎麼說?”
“你現在有了一條最好的牧羊犬, 也有了一條最好的護衛‘犬’。”阿木古楞指著不知疲倦地狂奔到耳朵和毛發全被風吹成流線型的小邊牧糖豆, 以及雖然身形尚小卻已初見凜凜威風的小狼沃勒。
它們被林雪君養得很好,還未成年已毛發油亮、筋骨結實。
就像她的蘇木,肉眼可見地越長越雄壯。黑色的馬毛在陽光下閃爍著黑曜石般的光芒, 肚子圓鼓鼓、肩膀和屁股都又寬又高,膘肥體壯到愈發人見人愛了。
不僅他眼饞,連大隊長等人在行進的過程中也時不時想要過來摸摸蘇木呢。
草原上生活的人誰不愛馬和好狗啊,更何況是蘇木這樣的馬,糖豆和沃勒這樣的‘狗’!
“哈哈哈。”林雪君聽得心花怒放,看著四處亂跑的糖豆都不嫌它瘋了。
因為帶的東西多,行進的隊伍速度並不很快。
阿木古楞幾人都是一邊趕路一邊時不時牽馬步行,瞧見被太陽曬乾的牛糞羊糞都撿進背簍,走到哪裡大家都不空手,沒有蘑菇野果采,也要撿些燃料用。
林雪君學著他們的樣子,不過她不止撿牛糞,還采了許多草藥和鮮花。
牛糞丟進自己背簍,草藥丟進衣秀玉的背簍,鮮花則插進衣秀玉鬢角,將其打扮得天真又傻氣,笑起來愈發顯出15歲少女的青春可愛。
從駐地趕過來的隊伍最先抵達目的地,大隊長立即帶著趙得勝等力大的人建氈包、清草場、壘灶燒水煮茶,準備迎接從各個方向趕過來的牧民和畜群。
他們駐紮在曲折流淌的河邊,螞蚱等蟲子雖多,缺少繁衍之所和密集食物的蚊子卻並不泛濫。
白色的氈包一個又一個地出現在草地上,炊煙汩汩冒出,被風吹斜,奶茶上鍋,漸漸散逸香氣。
第一批喝上奶茶的是奧都和昭那木日等人,他們趕著距離這裡最近的羊群咩咩咩地最先圍攏過來。
昭那木日是歲歲豐登的意思,20歲的青年身高一米八八,穿著件薄袍子,半邊蒙古袍被褪掉,露出結實強健的肩膀手臂,將馬鞭甩得啪啪作響,呼喝著驅趕羊群走進大隊長提前帶人搭起來的簡陋棚圈。
林雪君騎上蘇木,朝著糖豆呼哨一聲,便向昭那木日和奧都迎了過去。
曾經耳朵生膿的蒙獒塞根也隨奧都來了,它原本墜在最後,懶洋洋地跟群。
忽然瞧見林雪君,當即見到親人般敦敦地跑過來。
相遇的瞬間,林雪君從蘇木背上跳下來,一把接住塞根撲過來的前爪。
站起來人高的大狗撲人時其實很嚇人,幸而林雪君跟它很熟,並不害怕,隻推開它口水過多的大嘴,用手輕拍它的背以示親熱。
蘇木顯然對這條大狗頗有忌憚,轉身溜溜達達地繞到了一邊。
安撫過大狗塞根的重聚熱情後,林雪君朝糖豆連比劃帶喊地下指令。在草原上跑野了、滿腔牧羊渴望一直未能完全得到紓解的糖豆當即興奮起來。
它看著群羊的眼睛明亮如朗星,耳朵立起,奔跑起來的瞬間憨態不見,顯得神采飛揚且威風凜凜。
“這不是你救的那條黑白花狗嘛。”奧都也從馬上跳下來,笑嗬嗬地過來跟林雪君打招呼。
“它是邊境牧羊犬,最聰明的狗,頂好的牧羊好手。”林雪君抬手與奧都相擊,轉頭用看兒子般的驕傲眼神望向奔跑起來如風般輕盈,如箭般迅捷的糖豆,“有它在,你和昭那木日都可以休息了。”
“?”奧都不太相信地挑起眉,他摸了摸自己的蒙獒塞根,不服氣地重新騎上大馬,居高臨下地觀摩糖豆牧羊。
他的塞根已經是很好的幫手的,尚且隻懂得隨在羊群左右,時刻警惕四周是否有野獸的動向,很少幫助人類驅趕羊群到人類希望羊群去的地方。
怎麼林同誌那條還沒長成的少年狗能比人類會牧羊?
昭那木日不斷拽著馬韁控製坐騎的方向,鞭子不時抽響以震懾驅趕羊群,使那些渴望自由、散漫地四散溜達著吃草的羊們乖乖走進棚圈。
但馬兒的速度和方向控製精確程度都有限,昭那木日抽鞭的頻率也低,這一塊兒的羊被驅趕回去了,另一邊的羊又脫隊了。
昭那木日早就習慣了沒組織沒紀律的羊群,絲毫沒有喪失耐心,仍來回調轉馬頭,反複驅趕。
忽然一條黑白相間的小狗一陣風般疾風般奔來,他正擔心小狗驚到馬匹羊群,導致他剛攏起來的畜群又被衝散。
嗬斥聲還沒出口,他忽然發現那小狗的左突右衝並非毫無章法。
它每次總在脫隊的羊群外圍衝撲吠叫,甚至會忽然跳上羊背,快速從挨擠成一團的羊群背上飛馳跳至另一邊。
在人類還未意識到那邊的羊正被隊伍擠得偏離航道,小狗就已經將之驅趕回隊了。
狗的速度太快,調整方向的精確度太高,它疾奔跑跳,忽左忽右,快到人類的目光幾乎追不上它。
昭那木日被它吸引住目光,不由自主拉馬韁駐足觀望。
等回過神時竟發現,那麼一隻小狗,竟在短短幾分鐘內,將兩千來頭羊攏束成一條擠擠挨挨的縱隊,一點點趕進了羊圈。
意識到這一切,昭那木日看著黑白相間小狗的眼睛逐漸火熱起來。
他拽了韁繩驅馬向前,趕至慢慢跟過來的奧都和林雪君後,大聲問道:
“那是誰的狗?”
“林同誌的狗,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條從場部帶回來的,被獸醫站的獸醫們說是活不成了的小狗嗎?”奧都目光也一直追著糖豆,見它明明跑向左邊,忽然就連停頓都沒有地轉向右方。快如閃電,且轉向時還不踉蹌、不減速,真是充滿爆發力的靈巧得過分的神犬啊。
“記得,被林同誌救回來的小死狗。你就是因為聽說林同誌救了那條狗,才急匆匆帶著塞根去找林同誌,請林同誌治好了塞根的耳朵。”昭那木日點點頭,不可置信地指著不斷左右閃現的小邊牧,“不會吧?這就是那條小狗?”
“就是它!哈哈哈,林同誌給它起名叫糖豆。”奧都嘖嘖搖頭,嫌棄這名字起得太不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