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有了燈光的日子裡, 生產隊社員們的勞動熱情更高了。
對於許多沒見過奢華富裕生活的人來說,他們的願望不是豪車彆墅,而是更接地氣的‘明天比昨天更好’。
對於吃不飽的人來說, 能吃飽就是幸福的, 哪怕吃的是窩窩頭。
對於從沒用過電燈的人來說,不需要霓虹閃爍, 隻要有燈泡就是全世界最美好的日子了。
第七生產隊的社員們感受到了生活給‘勤勞’‘努力’送來的饋贈, 無需大隊長做什麼勞動動員,就已經自動自發地更勤快、更奮進了。
後來第七生產隊的兩批共15名知青們來時本來還很擔驚受怕,都說邊疆苦,都說距離場部越遠日子就越不便捷。
他們長途跋涉來到第七生產隊,本以為要開始過食不果腹、每天哭天搶地的生活, 卻不想竟都住上了土坯房,分到了小雞小鴨,賺到自己勞動換取的工資,過上了有奔頭的生活。
現在連電燈都用上了!
留在駐地的知青們,每天上工下工總能看到林雪君他們住的知青小院,鮮花環繞, 乾淨漂亮,那裡儼然已成了大家奮鬥的目標——等再乾上一兩年, 他們也能將自己新分到的土坯房裝點成‘知青小院’那樣。
人一旦有了希望, 也就有了動力, 變得勤勞且不畏艱難了。
在采藥隊伍剛回駐地的這天晚上,趙得勝家裡傳出得勝大叔傻乎乎的尖叫:“啊啊啊啊!這就是電燈啊!我隻在場部看到過!哇哇哇——哎呦我艸, 這燈泡咋這麼燙手呢!”
連王老漢的山腰小屋裡都點了燈,王老漢圍著燈泡欣賞了好一會兒,眼睛都晃花了, 一邊揉著泛酸的眼睛,一邊忍不住感歎:“唉,這燈泡有點招蟲子啊。”
第二天早晨,趙得勝聽說了林同誌家裡還有一台全生產隊唯一的電話機,更是帶著自家娃娃跑過來參觀。
圍著電話機又是摸又是把玩的,愛不釋手的樣子更甚後世人收到蘋果最新款手機。
林雪君坐在圓桌邊看著得勝叔和他家娃在那兒表演接電話,開心得嘎嘎直笑,忍不住祈願:
希望第七生產隊家家戶戶住土坯房、通電話的日子提前到來!
……
因為知青瓦屋裡孟天霞幾乎一直開著拖拉機在路上,衣秀玉和林雪君也常常要出門采藥或勞作,家裡不可能一直有人守著接電話,於是在跟大隊長、婦女主任等商量過後,林雪君又自掏腰包請包小麗去場部采購的時候買了架新電話機。
分線被拉到吳老師的教室裡,成為第七生產隊的主機——因為整個生產隊沒有人脫產坐辦公室辦公,生產隊駐地裡也沒有‘辦公室’的存在,隻有吳老師家作為教室基本上常年有人,便由她和新增的知青女老師兼任了接線員的工作。
從森林回到大隊的幾天裡,林雪君跟知青們聚餐聊出行遇到的趣事;到大隊長家跟薩仁阿媽團聚,吃薩仁阿媽新做的醇香奶豆腐;同霞姐等人歡聚了一起摘榛子堅果外的莖皮,一起剝鬆子……
幾天下來享受了好幾撥的熱情歡迎,閒下來時才回神,自己在這個小小的草原駐地裡,已經結交了這麼多親朋好友。
回駐地的第四天,孟天霞和劉金柱的車隊終於從場部回來了。
第一生產隊種的玉米和高粱收割了,第七生產隊也分到了兩大車高粱杆、玉米杆。穿過駐地碎石路的拖拉機上,綁得結結實實的草垛幾乎有十米高,虧了孟天霞和劉金柱的開車技術夠好,沒讓這搖搖晃晃的草垛倒在路上。
卸貨後,孟天霞跺了跺開車踩油門離合器刹車踩得發麻的雙腳,對大隊長道:
“我們歇一天明天還要繼續去場部,第一生產隊還有許多高粱杆啥的呢。
“他們那邊日照足,東西熟的比咱們生產隊早,上個星期就把種的糧食菜都收了。現在地裡都是豆角秧子、土豆秧子啥的,高粱杆也還有不少呢。
“他們第一生產隊種的多,自己要規整了喂牛羊也忙不過來,牛羊更不可能一冬天就吃這些秧子杆子,肯定還要往其他生產隊送的。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大多數生產隊運力不夠,如果不趕快拉回來晾曬好了,那些秧子啥的來不及收攏,都得爛在地裡。
“我們和劉金柱明天回去場部繼續去第一生產隊地裡割秧子,能拉回來多少就拉多少。”
“夠奔波的,辛苦你們兩位拖拉機手了,明年咱們爭取再買兩輛拖拉機。”大隊長算計過今年的收成。
等再過半個月一個月的時候,他們的牛羊就要出欄了,今年牲畜損耗少,能賺不少錢。
到10月份前把山上的地收了,能填補大食堂大半的需求,今年去場部買的蔬菜少,可以省許多錢。
明年說不定不僅能買兩輛拖拉機,還能買更多其他工具。回頭再多買點青瓦之類的,給大家把駐地裡的土坯房啥的都修整修整,彆一到夏天就挨屋的漏水。
秸稈、高粱杆、玉米杆等被生產隊的壯漢們搬到儲草的半露天倉庫,抹一把汗,抬頭看過夏天打草後晾曬在這裡的乾草和這些新拉來的穀物杆子,小山一樣的工整堆著,真令人賞心悅目。
這麼多草……多好啊。
過幾天再打一次秋草,今年冬天牲畜們肯定餓不著。
停車場上草杆被卸貨完畢,孟天霞和劉金柱又將堆在最裡麵的包小麗采購來的物資搬下車。
都是些鹽、味精、醬油膏、葷油啥的,每次包小麗進場部都會買一批這些東西。
場部這些日用物資的儲備有限,每次一有新貨,很快就會被各生產隊采購一空。配額之外可隨意購買的量不多,能買到就要儘量買,不然冬天前根本買不夠過冬的量。
一旦開始下雪,他們開著拖拉機進場部的次數就要大大減少,到時候就算想進場部買東西,也未必能自由出發。要是遇到雪大的年份,被困在生產隊一兩個月都有可能。
“現在倉庫裡已經囤了許多鹽之類的重要作料了,等今年的米麵上市,咱們得往場部勤跑。”包小麗和倉庫管理員對單子時,埋頭嚴肅道:
“今年生產隊添了好幾口人,去年咱們冬天就沒囤夠量,今年得囤得比去年多差不多一倍才行。”
壓力很大啊,難處一個是場部供銷社未必能供應足量糧食,再一個是他們的錢不知道夠不夠,最後就是他們隻有兩輛拖拉機,入秋後要做冬儲,需買的東西很多很多,不知道能拉多少趟、拉多少量。
“沒事,到時候我和劉同誌不歇了,一趟一趟地跑,準能都買下來。”孟天霞拍拍包小麗的肩膀,轉頭笑著跟大隊長道。
四圈幾人看著孟天霞爽朗的笑容,覺得好像什麼艱苦、什麼困難都不過是小事一樁。
“到時候咱們牛羊出欄,我們騎著馬往場部趕,順便也帶幾輛馬車。等從場部回來的時候,馬車也能裝不少東西。”一名壯漢推著驢車運完了玉米杆子,一邊擦汗一邊笑著呼應孟天霞的話。
“成,有困難就克服困難,反正咱們今年得天天吃飽飯。”大隊長以拳擊掌,高興地拍拍身邊幾位年輕人的肩膀。
孟天霞將場部帶回來的信件包裹和她自己買的東西整理到一個大包袱裡,轉頭問大隊長:“林同誌他們回來了沒啊?”
“回來了,你快回家休息一下吧。林同誌和衣同誌這幾天都在駐地裡沒出門,如果不是在院子裡處理藥材,就是在曬場上幫其他婦女們處理榛子鬆子呢。”
“好嘞。”將超大的包袱往肩膀上一扛,孟天霞轉身便大步折返知青小院。
當年剛來駐地時瘦弱的年輕人們,如今都已磨礪成肩能扛‘鼎’的勇士了。
……
孟天霞一進門就被院子裡的兩隻毛驢子給嚇了一跳,穿過小院時她忍不住一直回頭看,越看越覺得那倆毛驢子長得奇怪——
明明眼神澄澈,一臉幼崽般的憨態。可長得卻很不修邊幅,像倆童顏老頭驢。
一進屋,她便被聽到動靜的林雪君和衣秀玉給抱住了。
放下東西後,她們嘴巴不停地聊起各自奇遇,有時聊到興起甚至還會搶話。
提及院子裡的兩隻小東西,林雪君澄清了它們不是毛驢,孟天霞才搞清楚那居然是駝鹿。
外來的人從來沒見過這種神奇的大型鹿,折回院子後,她拽著兩隻‘人高馬大’的小寶寶擼了好半天,越相處越覺得呆萌的小駝鹿實在很乖很可愛。
於是才回駐地的孟天霞顧不上休息,主動承擔起帶兩小隻出駐地去河邊吃水草的責任,拽著牽繩、拍著小駝鹿屁股,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林雪君將之前在森林中想到的文章寫完後,一筆一劃地摘抄了多份,分彆放入不同的信封,準備等孟天霞明天去場部的時候,請她幫忙郵寄出去。
如今她循著原身記憶,按照原身的字體勤練書法,已經能將信件寫得工工整整,不再需要穆俊卿和衣秀玉幫忙謄抄了。
整理好投稿信件,她才一件一件地拆孟天霞從郵局幫她帶回來的信件和包裹。
除了來自各個不同報社、廣播站的各式各樣‘稿費’外,林雪君還發現了兩份特殊的包裹——一個來自父親,一個來自《內蒙日報》。
《內蒙日報》包裹中除了充當稿費的書籍、稿紙和郵票外,還有一瓶珍貴紅色墨水。
另外一個讓林雪君驚喜不已的就是《內蒙日報》社長自掏腰包約畫約稿,托內蒙古出版社出版的《草原上的小紅馬》。
捧著方方正正的掌中連環畫冊,林雪君迫不及待地翻看,看著看著直接激動到推開椅子站起身。
當看見連環畫最後一頁標注的故事原型‘林雪君’字樣時,她咬住下唇,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