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隊長帶社員完成第三輪蝗蟲圍剿戰, 燒蝗蟲的煙裹挾著香味飄向森林時,林雪君終於寫完自己負責的部分。
拿到衣秀玉和穆俊卿的文稿後,她認真做過整體的修訂, 又送到吳老師的教室,請吳老師和另一位知青老師付小蘭幫忙再審讀一遍,以第三方的視角捋一下邏輯和錯彆字等。
乾完活總算可以休息了,一大清早, 林雪君就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衣秀玉從食堂打過飯把她喂飽後,又趕去跟大隊長清點藥材,孟天霞也去場部幫忙運輸煙葉等物資去各生產隊分發,林雪君便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屋簷下,伸長了兩條腿兒, 曬著太陽發呆。
沃勒叼回來的小狼崽在院子裡跟放牧歸來的小肥雞肥鴨們玩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活潑過度,常常咬得小雞嘰嘰叫。
起初睡在陰影中的沃勒還會嫌煩地把小狼崽叼回來,或者走過去拿爪子教訓。但很快沃勒的耐心就告罄了,直接丟給林雪君教育。除了每天會跑出去捕獵回野兔旱獺之類, 沃勒完全做回甩手掌櫃。
林雪君剛開始還會管一管,後來發現小狼崽雖然咬雞,但這更像是同伴之間門的玩耍,當然也是種對捕獵和撲咬能力的訓練, 總之沒有真的咬傷小雞小鴨, 她也就不怎麼管了。
從小跟雞鴨羊一起玩到大,應該也就不會將雞鴨羊當獵物了吧。尤其林雪君每次都會將沃勒帶回來的食物做熱消毒處理,燉熟了才喂回給沃勒和小狼崽,從小吃熟食更多,對野性應該也有馴化作用。
沃勒一大早就跟著巴雅爾的畜群隊伍上了山, 它現在的巡邏範圍已經擴大到整個冬駐地加駐地外的紫花苜蓿試種植牧場,以及被圈圍起來的整個後山森林。所以常常是白天出門,下午或傍晚才叼著獵物回來,除非林雪君早上留住它不讓亂跑,不然沃勒總是儘職儘責地東遊西蕩。
得勝叔常戲謔說,現在整個駐地的人都是沃勒狼群裡被保護的‘狼眾’了,沃勒每天得喝好多水,擁有一個很強壯的膀胱,才能在這麼大的範圍外用尿圈好自己的領地,真不容易。
糖豆除了跟著穆俊卿去草場上牧雞牧鴨,剩下的日子都在駐地裡跟其他狗亂竄。林雪君嚴重懷疑它是個情聖,假裝天真無邪地跟狗狗們玩耍,實際上是在人類眼皮子底下偷偷談戀愛。
去年采摘晾曬過的乾菊花在茶水中再次舒展盛放,蒸騰的熱氣裡滿滿散出馥鬱花香。
林雪君舉杯慢飲一口,超大聲的喟歎,坐在小椅子上的身體下滑躺靠,雙腿蹬直,整個人毫無淑女形象,卻放鬆快活得不得了。
藍天白雲和飛掠過的鳥群進入視野,目光追隨它們一段路,又轉向另一邊。
駐地的枯樹發了新芽,嫩綠色點綴滿枝條,像一朵又一朵小小的綠色花朵,在陽光下閃爍鮮嫩光芒。
糖豆帶著好幾隻獒犬遛街,從樹下路過,轉頭朝院子裡的林雪君搖了搖尾巴,又歡快地鑽進另一條巷。
小狼崽被大鵝叔啄得嗷嗷叫,仍凶性不減,越是挨揍,越要跟大鵝一較高下。林雪君歪腦袋打量,便見小東西身上掉了好多撮毛,大鵝不僅啄它,還用翅膀抽它。看不過去小狼崽被揍得滿地打滾,她進屋倒了小半碗羊奶出來,“嘬嘬嘬”地喊了半天,小狼才從酣戰中脫身,扭著圓滾滾的屁股過來吭哧吭哧喝奶。
伸手撫摸小東西蓬鬆的、混著胎毛的圓屁股,她小聲念叨:“你爹都輕易不跟大鵝打架,你多少有點不自量力。”
小小狼喝完奶,林雪君將提起來放在肚子上,拿手一下又一下地逗弄它。小毛團便打著滾兒翻出肚皮來給她摸,並時不時仰臥起坐去叼她的手指頭。
當年沃勒來的時候瘸著腿,這大大限製了它的頑劣。加上它孤狼一個,對人類充滿了戒備和恐懼,是過了好長時間門才跟林雪君親近起來的。
在沃勒這麼大的時候,要想讓它翻肚皮,非得來硬的不行。每次她強行摸過它肚子,小沃勒都會好幾天不理她。
現在小小狼腿不瘸,上躥下跳絲毫不受影響。又有沃勒帶著,很快便融入了知青小院的生活。現在它不僅已經把前院後院、大動物區小動物區都滾遍了,還開始躍躍欲試想出院子,真是被寵愛的大膽孩子。
小小狼又玩了一會兒累了,便蜷在人類柔軟的肚子上呼呼大睡。
林雪君手指捏搓著小狼軟乎乎的大爪子肉墊,轉頭望向草原。
有時候她也會猜想,不知道小小狼的母親是一頭怎樣的狼,它一窩到底生了多少個崽呢?沃勒為什麼會叼回小小狼?
是跟母狼商量過,因為母狼要帶好幾頭狼崽有些困難,所以讓他帶走一頭嗎?
或者沃勒悄悄偷了一個崽回來?
它為什麼要偷一個回來呢?是送給她的禮物嗎?
狼的行為真難懂,也不知有沒有狼行為心理學的書籍,好好奇哦。
拇指碰了碰小小狼濕漉漉的鼻頭,揉了揉它毛發超厚的肉臉,她又忍不住想,也許,母狼在野外與其他狼群衝突中出了意外,小小狼是唯一活下來的……或者小小狼其實是個獨生崽,斷奶後就被狼媽媽丟給了應負起責任的沃勒?或者偶遇的有緣狼沃勒?
手托腮,林雪君遠眺天際,在自己的想象力中信馬由韁,儘情享受沒有工作、難得的清閒時光。
王建國離開大食堂繞向後山地窖取食材時路過知青小院,沐浴著陽光,他悠哉走到院外,雙手搭在杖子上,轉頭看一眼木柵欄外土壤上鑽出的根根綠苗,感慨道:
“格桑花又長出來了,這都是我們在這裡的第二年了啊。”
“是啊,時間門過得多快。”林雪君被太陽曬得暖洋洋,陷進椅子裡的所有細胞都在儘情享受春困。
‘懶’真是種好舒服的感覺。
“中午想吃什麼?”王建國笑嘻嘻道:“大隊長說咱們生產隊紫花苜蓿返青效果最好,而且不止冬牧場,連春夏牧場也在旱情中被維護得不錯,加上抗蝗災有功,牛羊在春季長得還行,給我們開口子,這幾天可以整一頓好的。”
“!”林雪君當即從椅子上坐直,這不就來精神了嘛。
原本躺在她肚子上呼呼呆睡的小小狼,從她原本平坦的肚子上滾了三個圈兒才落在她並緊的大腿上,清夢被擾,它不樂意地一邊吭嘰嚎叫,一邊傻乎乎地東張西望,似乎想看看自己睡得好好的,怎麼就忽然開始打滾兒了。
林雪君笑著輕拍它背,哄它繼續睡,抬頭興衝衝道:
“冬天儲存的羊肉還有嗎?”
地窖裡還有冰塊沒全化,肉是不是也還儲存有一些呢?
“就剩半隻羊了,眼看要開化,大食堂把多的沒吃完的賣給其他生產隊好些。”王建國挑眉,“最會吃的林同誌有想法了?”
“之前我不是在木匠房裡撿了好多好多細木枝嘛,穆大哥本來說要幫我編一個小雞籠子,後來因為要做鳥巢就沒弄上。我們把那些木枝磨掉木刺,用來串肉串怎麼樣?”林雪君眼睛睜大,興奮道:
“大食堂外麵不是有個廢棄的土灶嘛,我們把木炭放下麵,上麵架肉串烤著正好。
“啊啊,饅頭,對,我們還可以把餅子、饅頭也架上去烤。抹點醬也行,咱們剩的辣椒用一點唄,搗成醬,跟其他調料攪拌在一起。
“孜然粒!去年采的孜然粒是不是也還有?”
“有不少呢。”王建國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忍不住笑,這家夥是真貪吃呀。
“那一定要灑孜然!”林雪君用力點頭。
“行,一會兒你把木簽子送過來,我去準備肉。”王建國擺擺手便往後山地窖去了。
林雪君興奮地抓住小小狼腋下將它舉過頭頂,仰頭看著小東西迷迷糊糊的憨樣子,高興道:
“中午我們要吃烤串兒嘍!”
“吭吭嗷嗷——”小小狼被舉得不舒服,左扭又擺地抗議。
“哈哈哈,你啥都不懂。”將小東西抱回懷裡,喜歡地揉搓了半天,用埋臉在它奶呼呼的肚皮上蹭了蹭,在它開始發出被欺負般地哀嚎時,林雪君終於放過了它,“羊肉串子都沒吃過,小廢狼。”
說罷,她忙抬起頭四望,確定沒有沃勒的身影,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