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場的隊伍停下來, 牲畜們樂見其成,開始四散刨雪找草吃,開開心心地休息。
正仰頭觀雲、查風向風力的莊珠紮布老人見烏力吉7歲的女兒琪琪格騎著小馬趕過來, 便望著遠處模糊的隊尾,問她:
“你阿爸他們在乾嘛呢?”
“他們在燒牛呢。”琪琪格深皺著眉頭, 做出成年人愁苦時的表情。
“燒牛?”莊珠紮布老人愕然地瞪大眼睛,仿佛想要隔著暮靄和整個長隊伍看清隊尾發生的怪事。
“嗯, 要點火,從牛屁股開始燒呢,母牛嚇得哞哞直叫。”琪琪格一本正經地點頭。
“我們急著趕路, 哪有時間停下來殺牛烤牛呢?就算嘴饞,也不能牛活著就烤吧?那麼厚的牛皮, 要烤熟得耗費多少燃料, 咱們哪有那麼多燃料啊?更何況……怎麼能做這種事呢,咱們的牛……咱們的牛……”胡其圖阿爸的妻子樂瑪聽著也大皺眉頭,一拉馬頭便要去隊尾看看怎麼回事。
“你在隊頭看著畜群, 我去看看。”莊珠紮布老人拽了下樂瑪的韁繩, 示意她留下, 自己卻駕馬朝隊尾奔去。
望著莊珠紮布老人的背影,樂瑪仍皺著五官, 嘴裡嘟囔著:“怎麼能火燒母牛呢,那都是咱們大隊的功臣啊, 就算母牛走不動了,丟在冰原上最終會被狼群吃掉,咱們牧民也沒有耽誤整個趕場隊伍的進度,停下來殺牛吃牛的慣例啊……這也太……太……”
樂瑪一時組織不起詞彙,見到琪琪格騎馬隨在身側, 忍不住再次不敢置信地詢問:
“真在燒牛?你阿爸和趕去隊尾的塔米爾都沒有攔著嗎?”
“真的要燒呢,我聽到林同誌親口用蒙語跟阿爸講的,要燒呢。我阿爸和塔米爾哥哥不僅沒有攔著,還幫忙要一起燒的。”琪琪格眉頭幾乎壓在眼睛上,小小年紀,卻有種曆儘滄桑般的憂鬱氣質。
“……”樂瑪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探頭向隊尾,乾脆將守著隊首牧牛的任務交給琪琪格,自己也駕馬朝隊尾趕去。
怎麼烏力吉和自己已經19歲的兒子塔米爾,居然也能跟著一起燒牛呢?
她非要自己看看是怎麼回事!
…
樂瑪的馬騎得很快,一眨眼就要追上先行的莊珠紮布老人了。
可她再快也沒有遠處林雪君的手快。
樂瑪距離臥倒的老母牛還有十幾頭牛的距離時,林雪君的火柴就已經丟在牛屁股上了。
“哎呀!”樂瑪急得瞪眼大叫,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火焰噗一下燃起,瞬間燒住了牛屁股。
不過於樂瑪想的不太一樣的是,林雪君不是直接燒牛屁股,而是在牛屁股上罩了個破床單,現在熊熊燃燒的是那四方塊的花床單。
火焰呼呼地燒,老母牛哞哞狂叫,煩躁地搖頭甩尾。
樂瑪心疼得眼眶都紅了,他們牧民從沒有這樣對待自己養的牲畜的!
用力夾馬屁股,樂瑪身體前傾,幾乎要駕馬飛縱。
……
遠處悄悄墜隨畜群的狐狸夫妻翹首看著可怕的人類連自己的牛都燒,火焰呼呼往天上卷,將所有飄飄忽忽的雪花都舔化了。
母牛屁股上方甚至出現了一片夢幻般扭曲視覺的空氣層區,老牛被燒得哞哞叫個不停。
嚇死狐狸了!
本來想等人類離開後,咬死老母牛,掏食牛肉的狐狸夫婦默默擠靠在一起,默契地對望一眼後,嗖一下轉身跑走了。
快跑,彆被人類抓住,不然要被烤屁股的!
……
就在樂瑪即將衝到老母牛近前時,她忽然聽到林雪君大聲命令:
“塔米爾,拽!”
“烏力吉大哥,阿木古楞,我們一起推。”
下一瞬,莊珠紮布老人趕到了老母牛跟前,可他看著林雪君帶著三個漢子使勁兒,一時竟插不上嘴去詢問或組織什麼。
“一,二,三!一,二,三!”林雪君高聲大喊,聲音洪亮,莫名給人一種不容拒絕之感。
樂瑪縱馬趕至,跳下馬想要靠近阻止,卻隻能看著男人們用勁兒拉或推,她根本靠近不得。
眼看著牛屁股上的火勢小了,林雪君拿起地上一個小碗,抓了一把裡麵的液體,便往牛屁股上潑灑起來。
火勢噗噗噗又旺了起來。
“林同誌!烏力吉——”樂瑪想要上前拉人。
“用力!”林雪君背對著樂瑪,大聲催促烏力吉幾人,根本沒注意到樂瑪的存在。
火勢呼呼又有些過大了,林雪君放下手中的小碗,又端起另一隻碗,把裡麵棕色的液體潑灑向牛屁股。
滋滋一陣液體蒸發響聲,樂瑪用力一嗅,一股香噴噴的酸味。
“?”疑惑地望住林雪君端著的小碗,樂瑪一時也忘記了要阻止他們燒牛。
下一瞬,男人們忽然齊聲高呼,老母牛也仰起頭梗著脖子大聲哞叫,伴隨著一陣蹬蹄聲,眼前景象一晃,林雪君和男人們一起嗷嗷叫起來。
樂瑪愣在原地,傻傻看著麵前高聲歡呼的幾人,還有——站起來的老母牛。
竟!竟然站起來了!
“啊,啊啊,啊……”樂瑪驚得張嘴啊啊直叫,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會講話。
她已經被嚇得失語了。
老母牛踢踏著往前走了兩步,並沒有再倒下,它真的站起來了。
林雪君二話不說,轉手就去拎另一個厚實些的破褥子,喊上阿木古楞,兩人抖開褥子,跑到牛屁股後麵,呼一下便將褥子蓋在了還燃著火的牛屁股上。
噗噗幾聲,火焰被褥子壓滅。
烏力吉和塔米爾似乎也早受過林雪君指示,在火勢被滅後,他們一個人拽住牛屁股和牛角,使之不得亂動,另一個用繩子將褥子緊緊綁在了牛身上。
褥子下冒出汩汩熱氣,可以想象,此刻被蓋住的牛背和牛屁股該多熱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