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下林雪君的購物需求, 大隊長便拍拍巴掌,開口道:
“走吧,一起去胡其圖阿爸那邊看看, 這次穆俊卿同誌跟我一起來的, 他帶了幾根大粗木樁, 幫你打兩個能綁住牛的架子, 省得每次看牛的時候它亂跑。”
說罷, 他帶著阿木古楞出了小氈包。
林雪君順便將自己的小藥箱也背上,去了那邊還能給牛群做一下檢查。
準備出門時,她又想起穆俊卿同誌上次托人送來的禮物:一個小木匣子。
木盒子是他親手做的, 榫卯結構連接匣子蓋子和匣子鎖,做得十分精巧。裡麵裝著4個皮筋, 其中兩個還纏了紅線, 特彆鮮亮好看。
雖然在她看來土土的,但這個時代女孩子們最喜歡這個顏色。
有時候穆同誌比孟天霞還要細膩些, 這些東西在城裡遍地可見,在草原上可就不容易尋找了。她在這邊要是沒皮筋兒用, 就得用草用毛用布,總歸不如皮繩方便。
之前她都隻能梳一根麻花辮,可是冬天戴圍脖的時候辮子在後脖子處特彆難受,自從穆同誌送了些小東西過來, 她又能梳兩條辮子,戴帽子圍脖的時候兩個麻花辮被拽到臉側,特彆舒服。
真是從知青們一起來到這裡後,穆同誌一如既往地在努力做那個最成熟的人,照顧所有離家的知青,哪怕他其實也隻有23歲, 後世不過是大學快畢業的年紀而已。
從自己的小箱子裡摸出一個小掛件兒,林雪君便大步隨大隊長出發。
到胡其圖阿爸家時,果然瞧見穆俊卿正帶著塔米爾打木樁。
她走到近前,穆俊卿意識到什麼,轉頭看過來。習慣性地戴著手套推了下眼鏡,看見林雪君的一瞬便露出個格外溫暖的笑容。
林雪君本來走得挺慢的,瞧見穆俊卿這個笑,心裡對剛穿來時一起生活、一起克服困難的知青們的眷戀和思念全被喚醒,她步速一下就快了,趕到他近前便高興地伸出右手,用力地與他相握。
“穆同誌,好久不見。”她語氣克製,眼睛卻亮亮的。
穆俊卿伸手與她相握,眼睛望著她,打量她這近一個月的變化,一時沒能說上話。
她居然又長高了,五官也更舒展,眉宇間多了許多英氣和颯爽的自信——隻有看到她的變化,才會想起她其實才16歲。跟她相處的時候,她總給人一種腦子清醒又可靠的印象,會讓人覺得她應該是個純粹的大人了才對。
“穆同誌,還打不打了?”塔米爾拎著錘子走到跟前,看了看穆俊卿,又看了看林雪君,大聲嚷嚷著打破了他們久彆重逢的好氣氛。
“來了。”穆俊卿回過神,“我過來看看你,順便幫你搭一下綁牛的架子,再幫著看看牛棚啥的,還送一些我們做的木質工具。”
穆俊卿伸手指了指邊上,兩架勒勒車和幾個嶄新的工具被堆在他們來時坐的馬車邊。
“你現在都會做勒勒車了?”林雪君走到工具車跟前,勒勒車身上的木頭被用砂紙擦得很光滑,徒手摸上去也不會刺手。
做得真細致,像是穆俊卿乾得出來的活,他看著就是個仔細人。
“穆同誌,感謝你之前給我的物資,草原上真是什麼都缺。這個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回饋你的好意。”林雪君將自己揣來的小東西塞給他,得意道:
“這是黃羊的一截尾巴毛,黃羊是阿木古楞打的。塔米爾說草原上的漢子們都會將這些東西當成戰利品掛在身上,做馬鞭的墜子,或者係鑰匙之類,大家都很喜歡的。
“你在駐地給大家做東西,難得有上草原上打獵的機會,但是咱們也得有這東西戴,是不是?”
“我知道,烏力吉大哥的帽子後麵有一截兔子尾巴,昭那木日的腰帶上也掛了一條什麼東西。”穆俊卿笑著接過來往身上比了比,一副很喜歡的樣子,隨即又抬起頭不好意思道:
“其實就算是我能到草原上來,也打不到野黃羊。聽說那東西吃草根,破壞草場,好多牧民都想打一些,或者驅趕它們,但它們跑得快,好多厲害的蒙古族騎手都追不上。”
“哈哈,你給阿木古楞做勒勒車,他把他打到的黃羊尾巴送你,我就……”林雪君嘿嘿一笑,“借花獻佛。”
“謝謝你,也謝謝阿木古楞。”穆俊卿轉頭看向不遠處走過來的異瞳少年。
“那還是我告訴林同誌這東西是好東西呢。”塔米爾也探頭過來。
“那也謝謝塔米爾同誌。”穆俊卿轉過頭,又一本正經地感謝塔米爾。
塔米爾沒想到穆俊卿這麼老實,再不好意思逗他,摸摸鼻子轉回去繼續錘木樁了。
“我先去看看大牛小牛們,一會兒一起吃飯,咱們好好聊聊天,我還想知道你們這一個月都怎麼樣呢。”林雪君興致勃勃地跟著穆俊卿他們走回木樁邊,左右張望了下,才轉頭往牛棚方向走。
現在還在牛棚裡的也就剛產犢和馬上要產犢的大牛,要想檢查其他牛,就得騎著蘇木去草場上找,那才麻煩呢。
穆俊卿目送林雪君離開,回頭笑著對塔米爾道:“你們把她照顧得真好,沒瘦。”
“那當然了。”塔米爾驕傲地高舉錘子,又狠狠砸下,一被誇獎,乾活都更有力氣了。
春風吹過,他們乾活時冒的一身汗被吹乾,“咚咚”砸擊聲再次有節奏地響起,汗又冒出來,樁子卻砸得越來越深入地下了。
再深點,越深越好,牛勁兒大,不砸得深一些,綁不住牛,獸醫給牛診病醫治時就危險。
於是咚咚聲更深,兩個小夥子幾乎將錘子掄成風火輪。
木樁子可真是砸得太太太深了!
……
跟著穆俊卿和大隊長吃過飯,聊了很多很多話題,林雪君在茫茫大草原上逐漸變強烈的那種,如在孤島中與世界隔絕般的孤獨感和茫然感,才漸漸消散。
飯後,林雪君跟大隊長圍在餐桌邊借著一盞小油燈聊大隊上的牲畜安全問題。
林雪君再次強調,不能單依賴等牲畜病了,再找獸醫來治。畜群鋪得這麼大,再多獸醫也有忙不過來的時候,怎樣努力都會有顧不上導致牲畜死亡的情況。
她在烏力吉大哥家紮包的這一個月,被北邊放馬的蘇倫大媽喊去治過3次馬,幫著給所有新生的馬駒做了次體檢。被牧民奧都喊去東南邊放羊的牧場跑了6趟,有一次快馬加鞭趕過去也沒來得及,一隻難產的母羊揣著兩隻羊羔都死了……
他們還是得把精力放在預防這一塊上,不僅要預防疫病,也要預防其他各種常見病。
無論是把調節牲畜腸胃、均衡營養等工作做到位,還是給所有牧民做《赤腳獸醫》的基礎知識掃盲,都是迫在眉睫的任務。
原本對草原更了解的大隊長聽著林雪君條條框框地給他捋思路,忽然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和知青的關係,在林雪君麵前,竟完全掉轉了。
他這個大隊長成了聽安排的人,林雪君才是真專家。
“……大隊長,這是我寫的三份表格,你找人多抄幾份,給所有牧民都發一份。”林雪君將表格遞給大隊長,之後仔細解釋道:
“這是從母羊出生起,要注意的事情和對應的母羊懷孕月份的對照表。
“你看,這是懷孕初期要做的事,這是中期要做的事……上麵標注的是時間:羊羔出生3日。下麵我寫的就是我們要做的事:得給小羊羔按時按量喂土黴素,預防羔羊痢疾。
“喂得太早了,羔羊腸胃還沒長好。喂太晚就遲了,起不到預防作用……
“下麵這個是養馬的,第三份是養牛。
“我不可能一直跟著所有牧民去做所有事,有了這個表格,牧民們就可以根據這個時間,通過一些大家力所能及的工作,預防大量牲畜毛病。
“提前有針對性地去掌控牲畜生存環境的溫度、飲食結構等,還能更好地給牲畜增膘、健體。
“咱們牲畜要是都能不生病,出欄率能不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