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聲音洪亮,氣勢十足,奈何皇後隻是輕嗤一聲,並不應和。皇帝忍不住摸摸鼻子,他瞧了眼緊張兮兮的慕竟然,急忙轉移話題:“慕竟然,你父親母親殘害無辜百姓,你又被指和這江湖賊子有染,你可有解釋?”
慕竟然急得滿頭大汗,他沒想到母親如此愚蠢,竟當著眾人的麵說漏了嘴。
他隻好跪拜在地,,磕了好幾個頭,道:“陛下聖明,臣是無辜的!”
慕竟然說歸說,心裡卻很是沒底,這些年來,慕家仗著皇帝的偏愛,私下小動作不斷。慕竟然跪在地上的時候,腦海裡略過一件件往事,這些事有的記憶久遠,有的卻像就在眼前一般。
他記起當年,自己初次遇見原深鈿那日。原深鈿身為戰功卓著的大將軍之子,卻生得麵黃肌瘦,體弱多病,加之臉上因病重生成許多斑塊,樣貌難看,完全沒半點將軍的英氣,和將軍夫人美貌的影子。
那時候,眾多官家子弟對原深鈿隻維持著麵上的和諧,大多人不愛和他玩,遇見他隻打個招呼便離開了,原深鈿出身好,卻活得渾渾噩噩,隻能躲在角落裡。
慕竟然本不會多看一眼這種人。
他父親是將軍,可他原深鈿卻沒有未來,沒有未來的人,當不成朋友。
慕竟然看著地麵,汗水順著耳垂流下,當時的他本也該和旁人一樣,從原深鈿身邊匆匆走過,可事情卻有了變故,慕竟然發現,躲在角落裡見不得光的東西,居然在偷偷瞧自己。
他看我做什麼?慕竟然隻思考了一小會兒,就明白了,那個醜陋的東西原來是喜歡自己。
慕竟然摸著自己的臉,冷笑一聲。他長得好看,被彆人喜愛也是正常,可慕竟然心裡同時泛出一股惡心感,被美人愛,他的確快活,但被原深鈿這樣一個樣貌醜陋的東西喜歡著,慕竟然隻覺得身上有黏膩的蟲子在爬。
他自然看不上這樣的人。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原深鈿這樣的人,居然有一天被皇帝瞧上了,指婚給當今太子。
慕竟然心中暗笑太子倒黴,要娶這樣一個東西當太子妃。但馬上,他有了新的念頭。慕家一家子都恨皇後和太子,覺得是他們搶走了自己的東西。
從懂事開始,慕竟然就聽父親念叨,說若沒有皇後,妹妹就不會病死,他就是國舅,家裡所有人都是皇親國戚,若皇後太子能沒就好了。
於是慕竟然開始有意無意多瞧瞧原深鈿,果不其然,這沒人愛的東西果然湊了上來。隻要給予一點憐憫,原深鈿就如同狗一樣搖尾乞憐。
慕竟然發現,原深鈿雖是將軍之子,腦子卻極為蠢笨,自己說什麼他都會信。
跪在地上的慕竟然掀起眼皮,他身上脖子上全是冰冷的汗珠,腳底發麻,強撐著看過去,卻瞧見原深鈿乖巧地站在許灼睦身邊。
兩人恩愛和睦,慕竟然隻覺得胸口發悶,可笑至極。
他自然不喜歡原深鈿,但他看到自己養著的狗居然跟彆人跑了,甚至還反咬他一口,氣和恨占據了所有的意識。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原深鈿一個隻敢躲在角落裡,偷偷喜歡自己的人,為什麼會站在許灼睦那邊?慕竟然記得,從前的時候,自己隻要稍微給一點好處,說他將原深鈿視為朋友,原深鈿眼睛就能亮起來。
慕竟然麵上笑著,心裡卻瞧不起原深鈿,堂堂大將軍之子,沒什麼本事,隻敢躲在角落裡暗戀彆人。
當時的原深鈿,沒膽子將喜歡說出口,隻敢和慕竟然做朋友。
有一日,原深鈿說他不想當太子妃,想去求皇帝廢除婚約。慕竟然作為原深鈿的“好朋友”自然出言勸阻。
原深鈿道:“可我從未見過太子,我……”他想說自己心有所屬,但卻又開不了口。
慕竟然早就看穿了這個人,心裡嗤笑,麵上卻溫和,往後,他經常有意無意暗示原深鈿,說太子和皇後曾經對慕太子妃做了多少惡事,又說慕家如今過得多麼淒苦。
原深鈿聽得麵色發白。
慕竟然卻又提醒他,不要去求皇帝廢婚。
慕竟然瞧著原深鈿被自己騙得團團轉的樣子,心裡直樂,麵上卻不掀波瀾。慕竟然從前覺得原深鈿毫無利用價值,如今卻覺得這醜人,有了一點用處。
慕竟然知道他蠢笨,會被牽著鼻子走,又將愛藏在心底,極為相信自己,而且……他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這樣的人,頭昏腦脹之時,便會做出蠢事。
慕竟然和原深鈿做了一段時間的“好友”後,原深鈿果然願意為他出生入死了,在和太子相見的前幾日,原深鈿找到慕竟然,對他說:“我這病是好不了了,若我死前,能為你做一二事,也不枉此生了。”
慕竟然裝模作樣歎了幾口氣,卻未繼續問原深鈿想做什麼,也沒開口勸阻的意思。
後來,慕竟然聽聞原深鈿宴會上刺殺太子失敗,隻道可惜,又覺得此人果真愚蠢。太子雖沒死成,但慕竟然心裡還是快活,皇帝賜婚的人,當眾刺殺未來夫君,光這一件事,就足以惡心太子許久了。
至於原深鈿……
慕竟然不關心他是死是活,也不擔心自己會被牽扯進去,畢竟,他從未指使原深鈿刺殺,是原深鈿自己昏了頭,他慕竟然隻是心中煩躁,說了幾句皇後太子的壞話……況且,隻要自己死咬著不承認,這所謂的壞話,也無法取證。
更重要的是,慕竟然覺得原深鈿這個廢物,陷入了自以為是的愛情和奉獻中,他根本不會提到自己。
回憶一件接一件,慕竟然眼睛愣愣地看著地麵,皇帝喊話的時候,他仿佛沒聽見一般。
皇帝皺眉,他不是不想睜一隻閉一隻眼,奈何皇後盯得緊,他肯定要做點樣子的。
“慕竟然!”皇帝提高了八度嗓音。
慕竟然這才回過神來,他連連搖頭,除了“陛下明察,臣是冤枉的”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了。
被綁著的蕭照寧一臉菜色,腦海裡全是自己為何會輸的疑惑,慕竟然目光瞧過去,見蕭照寧渾渾噩噩的樣子,心裡更加沒譜了。
他的確接觸過蕭照寧,也給他提供了一些便利,可他沒想和皇帝作對,他隻是想借助蕭照寧的力量,搞死太子皇後,以及原深鈿這個叛徒。
可……慕竟然咽了口口水,當年的自己不擔心原深鈿供出自己,但蕭照寧這個人,可不好說。
皇帝最近一改常態,並不像以往那般護著慕家了,一向猖狂甚至敢在太子麵前出言不遜的慕竟然,這會兒心裡打鼓打得厲害。
皇帝又問了幾句,慕家老爺和夫人早就癱成一團,伏法認罪了。唯有慕竟然還硬著頭皮,他道:“父親母親做的事,與我無關,我什麼都不知道!”
慕老爺一臉菜色,他沒法罵不孝子,此時此刻,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皇後又問:“那蕭照寧的事,慕老爺慕夫人是否知道呢?”
慕夫人連連搖頭:“這是竟然自己做的,與我們無關!”話一出口,她才驚覺自己又說錯了,忙補充道:“我什麼都不知道,竟然他和這個蕭照寧有沒有關係,我不知道!”
皇後但笑不語。
慕竟然隻想讓自己的母親閉嘴。
原深鈿站在許灼睦邊上,安安靜靜看著對麵的幾個人表演,沒想到慕家人如此不堪一擊,漏洞百出。
他記起慕竟然當眾拉扯自己,對許灼睦出言不遜的往事,那時他還以為慕家功高蓋主,瞧不起太子,沒想到……
什麼功高蓋主,皇帝都怕,根本不存在的,完全就是一群膽大包天的人,仗著皇帝的寵愛,為非作歹。
慕竟然咬死自己不認識蕭照寧,皇帝想和稀泥,卻被皇後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皇後說:“他認不認識蕭照寧,天牢裡的人自然能查出來,陛下莫要著急。”
皇帝隻好點頭。
皇後起身,將一切“陛下明察”拋到耳後。
一夜之間,一切全變了。原本賴著不走的皇帝,這回跑得比誰都快,得知馬上要回京的消息後,眾人奔走相告,有人激動得抹眼淚,道終於能離開這鬼地方了。
蕭照寧被押解回京,原深鈿上馬車的時候回頭,發現被侍衛押著的人中,還有位麵生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