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漂浮在那些四散飛起的氣泡中間。
看見了無數存儲在記憶中的畫麵。
猙獰的怪物,染血的士兵,無數死去的屍體……
她把目光投向那隻被束縛的虎鯨。
那個男人也正從交纏的觸手中抬眼看她。
灰黑色的雙眸,透過層層交錯的觸手,定定地看著她。
像在等待一個結局。
原來這一切都隻是他的刻意設計。林苑突然理解了所有的事。
這是倪霽的計劃,也是他的一場賭博。
林苑是被他算入計劃中的一環。
賭得卻是他自己的命。
這人對自己太狠了。林苑想。
為了擺脫困境,就這樣一把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壓上了桌。
所有林苑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他願意交出,願意展現給他人的。
而林苑,即便知道一切都是這個人的計劃,在看到了那一切之後,也不能不作出選擇。
大大小小的氣泡在林苑眼前升起。
林苑看到了這個哨兵無數曾經的麵孔。
那裡有笑容,也有悲傷。有染著血的怒,也有殺氣四溢的凶。
不像現在,被按在最深海底。
一臉死氣沉沉的灰,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
***
校場上,從四麵彙聚過來的閒散哨兵越來越多。
人群簇擁在一起,看那個向導踩著踏板,站到被刑囚的罪犯麵前。
她伸出纖巧白皙的手,那手像青蔥一樣柔軟,按在了滿臉是血的罪犯額頭。
沒過多久,那個被折磨了數日,在任何酷刑之下從未哼過一聲的哨兵,突然開始劇烈掙紮了起來。
被吊在刑架上的身軀猛烈擺動,獷的鐵柱開始搖擺,懸掛著的鐵鏈相互撞擊,發出巨大聲響。
像一隻發了瘋的野獸。
而那個向導,那位年輕而秀美的少女,麵對這樣的凶獸卻依舊穩穩地站立著。
她閉著雙目,潔白的手掌一動不動按住男人的全部眉眼,不容他掙脫。
不過片刻之後,倪霽就像敗落似地癱軟下來。
垂下頭,軟下掙紮的身體,任憑鐵鏈繃緊了,吊住手臂。
“天呐,這是向導嗎?向導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這樣級彆的哨兵就,就被她被製服了?”
“大概是倪霽本身就快精神崩潰了吧,他都在這裡被吊了多少天了?”
“我的天呐,還是令人不敢相信。”
圍觀的人群詫異地議論紛紛。
高台上的向導睜開雙目,環顧四周,伸出了她的另一隻手臂。
她把那隻手,按在了腦缸係統上。就是那個連接著屏幕,裝著人腦,播放著死人記憶的機器。
向導的手腕上帶著一個手表狀的東西。
隨著她的手掌和腦缸係統接觸,那塊表的屏幕亮了起來。數個小小的虛擬屏幕被投射出來,飛快滾動著一排排熒光字體。
這東西的科技感過分超越了時代,和校場四周那些夯土砌的牆壁,生鐵立的架子格格不入。
“那是什麼東西?”
“傻逼,沒見過世麵。那是個人電子終端,可以連接一切電子設備。”
“舊日遺跡裡才搞得到的高端玩意。”
“哇靠,這妹子是個超有錢的人。”
“廢話,向導能有幾個是窮的嗎。不是匹配給皇室,就是匹配給貴族。”
他們還在議論紛紛的時候。
刑架旁一直循環播放著視頻的大屏幕,陷入了滿是雪花點的狀態。
過了片刻,那屏幕來回閃過幾個不穩定的畫麵,重新播放起了視頻。
視屏的畫麵看起來,依稀還是在那個汙染區。
隻是視角卻顯得完全不同。
汙染區內那些扭曲的建築,爬滿蝸牛的黝黑小道,高聳在空中的巨大孢子,全都清晰而明豔。
仿佛被人仔細觀察過,牢牢記在腦海中。
一小隊的士兵圍在篝火附近修整。
其中大部分是哨兵。
他們穿著緊身的製服,配帶著行質各異的兵器。
在他們之中,有一個戴著眼鏡,看上去是研究員模樣的男人,被所有人保護在中央。
哪怕隻播放了短短一點時間,現場觀看視頻的老兵們都在心底點點頭。
開始承認這是一隊訓練有素,紀律嚴明,十分難得的尖兵。
他們休息的角落選擇得非常巧妙。
是在一棟視野很高的廢墟內,視野很高,前方有很大片的開闊區域,任何危險生物的出現,都會被遠遠看見。
即便如此,他們依舊在遠處布置了明哨,近處的樹冠裡還潛伏著暗哨。
那負責暗哨的女性哨兵貼著樹乾一動不動,幾乎和樹木融合為一體。
如果不是屏幕主視角帶來的特效,現場觀眾們幾乎發現不了她。
篝火四周,哨兵們在低聲交談,喝水進食,補充體力。
火光倒映在他們或年輕或滄桑的麵孔上。
哪怕是在這樣放鬆的時刻。那些人一手持著食物,另一隻手臂都習慣性地垂在身側,按在可以隨時取出武器的位置。
這是一隻千錘百煉,可以應付任何突發情況的隊伍。
他們必定有著多年磨合出來的默契,有一位嚴謹而具有凝聚力的隊長。
“這,這不是死掉的研究員的記憶。這會是誰腦海中的記憶?”窗口的吳辦事官站起身,茫然向前幾步,呢喃道,
“不會是……吧?”
校場上的哨兵們還不明所以,個個茫然地昂頭看著屏幕上播放的新視頻。
在這個連接腦缸係統的屏幕裡播出的視頻。是某個人親眼所見,腦海中遺留著的記憶畫麵。
年輕的向導站在屏幕下。一手掌控著罪犯的腦袋,一手按在缸腦係統的接觸屏上。
觀眾們發現那位在照片上看到過的,已經死去的研究員,居然出現在視頻裡,混跡在人群中。
他怎麼會出現在另外一人的視線範圍內?
這是屬於誰的記憶?
屏幕中,篝火附近一個身材高大的哨兵站起身來,朝著屏幕的方向走來。
他含著笑,蹲下身,對著屏幕裡說,
“倪霽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