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霽接住了那塊手帕,手指捏了一下,觸手冰涼,金色的骨頭露了出來。
是鑰匙。
數百年了,從來沒有人平安拿到過的77號汙染區的鑰匙。
被她拿到了,塞進自己手中,她還讓自己先走。
給他鑰匙的向導已經跑遠,跑得飛快,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
平時很黏自己的那些觸手,甩下鑰匙跟著跑了,甚至沒像往常一樣在他手背上勾一下。
倪霽盯著跑遠的那個背影,攥緊了手心那冰冷的鑰匙。
他非常想跟上去。但他無疑是一個成熟的士兵,知道在這樣的時刻,自己更應該做的事實什麼。
從前,經常乾這種事是他。他讓塔子他們帶隊伍先走,自己引開畸變種。他讓林苑拿著鑰匙先走,自己守在原地。
每次做這種決定的時候,他從不接受隊友的質疑,也沒有管過被留在身後的那些人的心情。
這一次,被人照顧的是自己,他才發覺先離開的那個人心裡有多難過。
倪霽咬了咬牙,攥緊了手中的鑰匙。巨大的虎鯨在腳下浮現。
***
潛入進玫瑰營的哨兵們收集了大量火|藥,放火燒了一晚上的黃金樹。
到了後來,巨大的金色樹木終於在映紅天邊的火焰中潰散。他們卻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戰利品。
漫天飛舞的星火中,地麵隻留著那個空空蕩蕩的裂口,猩紅的裂縫像一張笑著的血盆大嘴,張在大地上,嘲笑著地麵上的所有人。
伴隨著黃金樹的消失,營地開始崩塌和收縮,無數令人瘋狂的尖叫聲從四麵八方響起。
一條條黃金色的樹根從營地各處爬出,卷住那些逃避不及的哨兵,把他們一路拖進猩紅的地底深淵。
金色的大樹消失了,這裡變得更加扭曲而危險,金色的樹根,無數的怪物擰笑著從地底湧出。
所有人在星火漫天的黑夜中逃亡。
很多人都看見了倪霽。
能來這裡的都是哨兵,不是沒見過以速度見長的人。
但那隻虎鯨也太快了,巨大的鯨影從天空一掠而過,虎鯨的脊背上穩穩站著一個黑衣哨兵。
他蹲身半伏,黑發在風中烈烈,鯨鳴聲長響,白底黑紋的鯨腹掠過所有人頭頂,似流星過境,如追風逐電。
哨兵踩著虎鯨,一路疾馳,到了整片汙染區最顯眼的一處高地。黑色鯨背上的哨兵站起身來,長臂一揮,向空中狠狠拋出一物。
一抹金輝點在如畫的寂靜夜空,像在那裡緩緩溶開了一個缺口,染著金邊的缺口擴散變大。
夜空中打開了一扇門。
逃生之門。
養殖場的雜物間裡,身軀殘缺的哨兵從草堆後站起身,他捂著自己的斷臂,踉蹌向前兩步,愣愣地看著天空中打開的那扇門。
昏暗的街道邊,半身被菌絲覆蓋的哨兵睜開了眼,看見了天空中緩緩打開的逃生之門。
他用刀尖支撐著地麵,勉強站起身來,揮刀切斷那些以他的身軀為菌床的蘑菇。血染了半身,被斬斷的菌絲在重新生長,哨兵咬著牙,拖著破敗的身體,向門的方向走去。
夜空的殘月缺了一小塊,在那裡洞開了一扇沾染著金邊的門。
數百年來,從未放人平安逃離的黃金樹汙染區,第一次打開了一扇逃生之門。
開門的時間會持續一個晝夜,給所有還頑強活在這個險境中的人,給那些掙紮不願死去的人,留下一線逃離的生機。
一個又一個的哨兵,從各種角落爬起來,向著那扇逃生之門奔去。
各類形精神體瑩瑩的微光,宛如暗夜中的螢火向著同一個方向彙聚。
飛向逃離這片地獄的大門。
所有人在向外跑。
隻有一個人在逆行,林苑一路狂奔,跑向那間她剛剛離開的屋子。
那裡有著一個巨大的旋渦。
街道、營房、長長的走廊、斑斕的彩燈、無數的人、被扯進了旋渦之中,彙聚成幻境般的流水,旋轉著流向深不見底的洞穴。
林苑被那五彩斑然的奔流裹攜,一路向那深淵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