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之前看你們倆戰鬥的時候,我就總覺得有一點古怪。”薰華這樣說,“明明是很優秀的哨兵和向導,戰鬥的時候卻各自為政,配合得可以說非常生疏。”
林苑告訴他,其實她和倪霽,已經算是罕有地能夠相互配合作戰的向導和哨兵了。
如今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向導和哨兵相互配合的說法。
薰華停下腳步,站在雨中,許久後才深深歎息一聲。
他和林苑一道走回去,在玄關處把淋濕的雨傘收下來,甩去雨水。
“如果您還想要進出汙染區,我建議您能挑選一個固定的搭檔,最好能擁有熟悉且配合默契的哨兵。”
“我不用哨兵的保護。自己也可以進汙染區。”林苑不怎麼在意地說。
進汙染區是她自己的選擇,生死無憾。她從來沒有想過拖上彆的人來保護自己。
“這不是保護,我們向導……”薰華指了指自己,隨後想起什麼似地,又把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從胸口放下,
“我是說向導從來不是哨兵的附屬品,也談不上被保護。向導和哨兵是不同類型的兵種,相互配合的時候,才能使戰鬥能力最大化。”
他打了一個比方,“你有玩過遊戲嗎?那種古老的戰鬥類遊戲?”
林苑點點頭。她家的二樓就有一間專門的遊戲室,她有時候也挺喜歡窩在裡麵玩各種舊日時代遺留下來的遊戲,還會拉上小螃蟹一起玩。
“向導和哨兵,就像是遊戲裡的法師和騎士,都是強大的戰士,但也有各自的不足和優勢。”薰華說。
這樣說林苑立刻就理解了。
法師的控場能力和攻擊範圍強大,但是個脆皮,一被近身就容易嗝屁。
騎士皮堅肉厚,近戰強大,但攻擊模式單一,攻擊效率低下。
但如果兩個兵種能夠配合得好,互補不足,那戰鬥起來的攻擊力遠不止是1+1=2那麼簡單。
林苑回想自己經曆的數次戰鬥,確實和哨兵配合的時候,雙方都能省力很多。
為什麼如今的世界從來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呢?
“我真想看看四百年前的哨兵和向導是怎麼戰鬥的。”
林苑知道自己身體內,有渴望戰鬥的血液。
從前覺得自己身為向導,卻像哨兵一樣喜歡戰鬥。或許是一個異類。
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正麵告訴她,向導和哨兵其實是一樣的,向導可以溫柔嫻靜,向導也可以喜歡戰鬥。
數百年前,有無數的向導和她一樣,和哨兵們並肩站在一起。是強大而擁有獨立人格的戰士。
她或許不是怪物。怪異的隻是這個時代。
薰華站在玄關處,背對著雨簾,沉默了一會,“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大概可以為您演示一下。”
他手持著那把滴水的雨傘,緩緩抬起傘尖,一滴雨水從傘麵滑落。
林苑的視線忍不住看向那滴雨水,那滴雨滴落到地麵,腳下整片的花崗岩地麵突然消失了。
平坦的地板,實木的廊柱,雕花的廳門全都不見了。
腳下是無底深淵,她和薰華之間隻有一條細細的鋼索。
林苑瞳孔驟縮,薰華的這一手玩得漂亮,激起了她比試一番的**。
戴在手腕上黑白二色的手鐲流動,化為一柄薄薄的短刃,林苑單手持刀,踩著那條細細的鋼索直奔薰華而去。
刀刃和傘骨接觸,發出鏘一聲脆響。結實的傘骨被薄薄的短刃一削為二。
“刀用得倒還不錯。有人教過您用刀?”薰華清冷的聲音在雨夜中響起,那半張銀色的麵具隱沒入稠密的雨簾之中。
庭院之中突然間天地倒轉,雨水逆流。
林苑的腳踩在水中,仿佛踩在烏雲沉沉的天空裡,頭頂上才是汙水狼藉的土地。
她知道這隻是幻像,地板還是地板,根本沒有什麼深淵和鋼索,天地也不曾倒轉。
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乾擾在戰鬥的時候,十分令人分心。
一個不慎,就會產生錯亂的失重感。嚴重影響到戰鬥時的行動。在黃金樹汙染區的那個深淵之中,她已經吃過這個虧。
林苑閉了一下眼睛,觸手們洶湧澎湃遊走在地底,它們很快捕捉到一閃而過的“黃金樹”,林苑將精神力凝聚在一點,化為尖銳的長針,朝著敵人不斷移動的大致方向,密集發動強攻。
這是上一次在汙染區內,和那隻變成蚊子形態的哨兵身上學到的攻擊模式。
她聽見薰華的一聲悶哼,那張一直偽裝成銀色的麵具在戰鬥中露出原本的金色,黃金色的麵具在一株大樹下露出了一瞬間,但很快又消失無蹤了。
“您的戰鬥方式還真是彆致,我還沒見過向導用這樣的攻擊。”薰華有些無奈的聲音在庭院的叢林中響起。很快又隱沒不見。
庭院裡,影影綽綽的樹木在雨水中搖擺著枝條,枝葉整齊劃一地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每一株梧桐,月季,疏梅都散發出屬於植物的淡淡情感。
薰華的精神體隱沒其中。
他的精神體是一棵樹,草木們是他最好的掩體。
戴著黃金麵具的他潛伏在雨夜的叢林中。天空中下著雨,冰冷的雨水打透了頭發,流過臉頰,滑過身體。雖然很冷,卻帶給人一種異樣的真實感。
薰華聽著落在枝葉上的雨聲,感覺到有一點恍惚。很久很久之前,他好像經常這樣,和戰友一起,奔跑在雨夜中,戰鬥在潮濕的密林裡。
時間過去了幾百年,他已經不是向導,甚至已經不再是一個人類,為什麼還能把當年的感覺,那樣深地記在骨子裡。
眼前的景象依稀變了,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空的暗雲後隱著圓月,他並不是身在叢林間,而是穿著一身向導的戰鬥服,站在他熟悉的軍營裡。
薰華在那一瞬間意識到這是幻覺,是林苑對他的精神乾擾——她竟然學得如此之快。
等他想要撤離,再一次把自己隱藏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頭頂的樹葉嘩啦作響,林苑一躍而下,騎在他的身上,鋒利的刀刃抵住了他的脖頸。
林苑滿頭滿臉都是雨水和草葉,眼睛裡卻亮著光,鋒利的匕首抵在薰華的脖子上,“你輸了。”
被她製住的男人舉手投降,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打在他的黃金麵具上。他伸手把黃金麵具摘下。
麵具之下露出了一**苑熟悉的臉。黑色的短發,俊俏的容顏。不是她剛剛送出門的哨兵是誰?
哨兵躺在淩亂濕露的草葉間,沒有穿上衣,隻帶著那雙黑色的手套,舉著雙手被林苑壓在草地上。
他向林苑看來一眼,眼尾泛紅,含羞帶怒,那神色和倪霽一般無二。
林苑啊了一聲,下意識地手就鬆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