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霽用自己的笑容回答了林苑的問話。
他笑得很好看,像是那料峭的雪峰突然染上橘紅的陽光,美得令人挪不開眼睛。
滿載哨兵的運輸車駛出了33號汙染區的範圍,將那緩緩在人間重現的城市拋在身後。
車輛開始提速,在長長的公路上飛奔。
車廂裡的一位哨兵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同伴。
身邊的同伴抬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從人群的間隙裡看見他們那位冰山一般的隊長。
倪霽隊長抱著槍,低垂下眼睫,很放鬆地陷入沉睡,嘴角露出一抹柔軟的笑。
戰場上的倪隊,幾乎就像是一個鐵人。基本沒有人看見過他陷入真正意義上的睡眠,他總是很警覺,似乎無時無刻都處於清醒的警戒狀態。
哪怕有一點動靜,也會讓他倏地睜開眼睛,投來銳利的視線。
什麼時候在這樣人聲鼎沸的地方,能看見他睡得這樣放鬆。
那樣笑著的模樣,讓他們覺得同伴說的那句話或許是真的。
倪隊正處在熱戀中呢。
倪霽在搖晃的車廂中睡著。
他經曆了很長時間的戰鬥,疲憊不堪。
很快還要麵對京都中更為險惡的戰場。此刻急需一場徹底放鬆的睡眠。
隻有在某一個人身邊的時候,能得到這樣完全安心的睡眠。
那個人正好就在他的身旁。
林苑看著在自己身邊的哨兵。
他沒有像從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樣把腦袋靠著自己睡。
隻是抱著槍,身體微微蜷縮,蜷起來的方向朝著自己這邊。
他的臉色很差,嘴角沁著血跡,衣領鬆開了,可以看見肩頭上一大片紫紅的傷痕蔓延到鎖骨。
林苑知道他有多疲憊不堪,也知道他心中壓著很多事。
但他蜷著身體,靠著車壁睡在自己身邊,還能衝自己笑。
他總是對自己笑,他笑起來的模樣,真的很好看。
睡夢中的倪霽時常手指微微抽動,想去下意識地抓住點什麼。
如果不是這麼多人看著,林苑心裡覺得應該給他一條自己的觸手,讓他抱著睡覺。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畫麵。
在某個潮濕陰暗的地方,哨兵流著汗的肌膚,繃緊的肌肉,有力的手臂抱著一條黏膩的觸手。
還有黑色的魚尾在空氣中甩動。
為什麼最近總是出現這些古怪的,記憶中不存在的畫麵?
【你們是不是有趁我沒在的時候,對小魚做過什麼不禮貌的事?】林苑詢問觸手們。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觸手們整齊地搖動著腕足的尖端否認。
【全都是當著你麵做的】
【彆賴給我們,沒準是你自己趁我們都睡著的時候,乾過什麼好事】
【就是,就是】
【比如捏下巴啊,掐腰啊,把人家這樣那樣】
【就是,就是】
【都彆說了,我也老覺得在什麼時候嘗過他】
【!】
【???】
【?????!!!!!】
【我是說口器,嘴唇啦。】
【每次他一說話,我總覺得很奇怪,我肯定是什麼時候嘗過那裡,知道那裡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會想不起來呢?】
【好奇怪,我們這麼多腦子,就沒人記得住嗎?】
車行一路,開回了京都。
倪霽下車之後,朝著車廂裡的林苑伸出了手。
如今的林苑跳個小小的車廂已經不在話下。
但她突然覺得也可以讓自己偶爾柔弱一下。於是把自己的手放進了哨兵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中。
倪霽握緊了她的手,護著她跳下車廂。
那一瞬間,她能感覺到哨兵修長的手指幾乎微不可查地緊了緊,用力多握了半秒,才最終不舍地鬆開了手指。
他們就在那裡分彆,道分兩端。
倪霽轉身走向那座高聳的白塔。
林苑和她的朋友們走回她的家。
分開片刻之後,道路上的倪霽忍不住回頭。
看見那條路的儘頭,他的向導身邊環繞著無數強大的哨兵。
“這一趟好辛苦,去苑苑家喝下午茶吧?”
“問一下雲洛來不來,我有了一點新的體會,想找他切磋一下。”
“不知道小鎖會準備什麼好吃的。那妹子每次都給我們準備好多美食。好喜歡她。”
“想向林向導家的園丁哥哥討要一束薔薇花,她家的花是所有人家開最好的。”
他們一路歡言笑語,向那座春花盛開的溫暖彆院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些人中沒有自己。
倪霽站在高處,看著那歡快的一群人,直到那些身影拐過街角,再也看不見為止。
最終轉身,麵如寒霜,獨自向那座高聳的白塔邁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