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凝滯。
程玉堂嘴角的笑慢慢收斂,察覺不對。他看向站在宋安身側的小廝,六郎表情如常,顯然,並不是剛剛自己離開時,拍賣會場出了什麼變故。這麼說來,隻有——
程玉堂有些許懊惱,想:莫非楚道友和宋真人此前有什麼過節?這可大大出乎意料。
同時,宋安的視線落在秦子遊身上。
他在心裡問:“怨恨值100?這才兩個月,怎麼會?”
係統卻像陷入混亂。原先高亢的機械音驟然平息下來,過了片刻,又說:“檢測……檢測……異常狀況——”
宋安聽得頭痛。
“打住。”他在意識裡命令,“你又被`乾擾了?這麼說來,他的係統的確比你高級?”
係統沉默。
雖未聽到回答,但前麵接連受挫,已經讓宋安默認這一“事實”。此刻,一方雅間內,他端詳楚慎行。或許是先入為主,雖然宋安在本方世界內的修為高於對方,但他還是從這位楚道友身上看出不同。乍看起來,對方似乎是個築基修士。可神識深入,宋安又覺得,此人實在讓人捉摸不透,似有金丹修為。
這不是個好兆頭。
沒法準確判斷,意味著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幾斤幾兩。既然係統比自己高級,那修為,也不好說。若低於自己還好,可若是高於……宋安在心裡撥拉了遍係統商店的商品目錄,光是在他印象裡,就有數種可以爆發式提升修為的道具。他冷靜地做出評估:不能正麵衝突。
還是先試探一下,兩邊能否合作。
所以短暫的沉默後,宋安忽而微微一笑。他這一笑,若和煦春風,溫潤而秀雅,真正謫仙風度。
宋安起身往前,迎道:“這邊是玉郎一直在提的楚道友吧?還有秦小友。”一頓,“玉郎興許也和你們提過我?”
楚慎行看他片刻,同樣微微笑了下,回答:“是,宋真人。”
程玉堂心尖一跳。
果然,果然!
自己方才,並未對楚慎行提起宋安名姓。楚慎行這樣講,幾乎是在明示:他的確“認識”宋安!
程玉堂手上折扇收攏,思緒轉動。眼前,那兩人已經在寒暄,宋安大大方方,如程玉堂記憶裡
一般,並不因為修為高於楚慎行而自傲,而是始終溫柔寬和,以禮相待。
程玉堂心道:可從剛剛那一幕看,宋安似乎並不認得楚慎行?這倒是怪了。
那兩人開始互通名姓,宋安自然是“宋安”。講過之後,他含笑問,“玉郎先前總賣關子,隻告知我,有位博聞廣見的道友姓‘楚’,卻再不提起其他話。他這樣說,我便心心念念許久,而今,總算見到楚道友。”
“是嗎?”楚慎行看一眼程玉堂。這樣角度側頭,餘光恰好落在秦子遊身上。他的徒兒,在進門之後,就沒再開口。不再是活潑少年,而是渾身緊繃,好像輕輕一戳,就能蹦到三尺之外,警惕而又緊張。
楚慎行心裡過了遍宋安和係統方才的對話。
眼前情況,雖然猝不及防,但似乎沒有那麼糟糕。
他說:“原先倒不知道,原來程道友還認得宋真人這般人物。”
宋安看了眼程玉堂,兩邊各懷心思,相視一笑。雅間內一共五人,也隻有程玉堂帶在身邊的小廝,這會兒沒察覺到屋內詭譎氣氛,還在興致勃勃地聽外麵拍賣,琢磨自己得儘職儘責。主子這會兒和朋友講話,無暇他顧。若出現好東西,自己可得幫忙留意。
宋安說:“我與玉郎是在一個秘境中認識的。”
程玉堂心弦繃緊,說:“現在想想,也有三十年荏苒而過。”語氣感懷,“當時,宋真人還說,倘若我有空,便去歸元宗坐坐,他定要好生招待。可這麼多年,我大都在蘭曲家中,照料那一園靈植。也不知宋真人當時的承諾,還作數否?”
他這樣講,言下之意,是告訴楚慎行:前麵那句“故友”,你可以打個折扣來聽。
否則,楚慎行對付不了宋安,可捏死自己,豈不是輕輕鬆鬆?
他得在自己和宋安之間劃一條界線。
乍聽起來,程玉堂的話卻不過玩笑。宋安含笑搖搖頭,說:“自然作數,玉郎,不如這樣,待花會結束,你便與我一同回歸元宗?楚道友呢,不妨也一同前去做客?”
他話音落下,敏銳地感覺到,旁邊坐著、一言不發的少年,脊背瞬時緊繃。
宋安若有所思。
不論另一個任務者對主角灌輸了什麼,可從結果
來看,對方這是來者不善啊。
兩邊真的能“合作”嗎?宋安在這種可能性上畫了個圈,然後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繼續道:“瞧我,怎麼又說起玉郎來了。楚道友?”
到現在,宋安還不知道楚慎行的名字。
他特地催問一句,旁邊坐著的兩人一起循著他的話,看向楚慎行。
楚慎行察覺到那兩道目光,程玉堂的試探、驚疑,還有子遊的憂心。像是走在山林中的小鹿,聽聞旁邊“嗖”一聲利箭破風之聲,側頭看,見到鋒利箭矢深深插入樹乾之中,驚飛一樹飛鳥。
楚慎行神色不動,回答:“做客之事,還是往後再說。也是巧了,我的名字,也是一個‘安’字。玉郎先前不告予你,大約就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