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堂的離開,對雲夢府城而言,宛若一瓢水,從海中舀出,不引起半點波瀾。
宋安仍然沉得住氣,每日與楚慎行、秦子遊師徒同行。又看了幾日拍賣後,楚慎行遺憾提出,師徒二人囊中羞澀,接下來,有東西想買,卻沒足夠靈石。
宋安有些摸不準他想做什麼。
是要借此避開自己?
不至於。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這種做法都太蠢。
宋安在心裡做出論斷,凝神定氣,準備看“楚安”接下來要如何行事。接著,便聽對方說,這幾日,他向儒風弟子打聽了雲夢附近妖獸名錄。趁花會未完,準備暫離城中,好賺靈石回來,繼續參加拍賣。
宋安試探:“楚道友,卻也不必這樣麻煩。幾百塊靈石,我替你付了便是。”
楚慎行看他,歎道:“宋真人,我且謝過你一番好意。但這種事,還是要我與子遊親自前去。”
他拒絕宋安。
話音入耳,宋安微微眯起眼睛。
他不敢再用神識探眼前任務者,但還能去探主角。此番,宋安與楚慎行直麵彼此,宋安腦海裡卻清晰勾勒出主角現在的樣子。秦子遊坐在一邊,正把花醬塗在白玉糕上。他長了一歲,但性子並不會驟然沉穩,而是仍然對吳地陌生的一切充滿好奇心。拿最平常的小事來說,這些日子,主角快把儒風寺在拍賣會中提供的所有點心都點一遍。當下看來,並沒什麼偏愛的口味。吃多了加糖的菜,還要給師尊抱怨,說思念故國風味。
這種輕鬆態度,給了宋安一種暗示:既然主角並不緊張,不覺得山雨欲來,那——
興許他們真的隻是打算去獵殺幾隻妖獸,好換靈石?
宋安:“不若我與楚道友、秦小友同去?”
他問楚慎行。
這話講出來,宋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對方答應,還是拒絕。
但楚慎行沒有給宋安再多思量的機會。他微微一笑,說:“宋真人隨心即可。隻是等出城之後,我與子遊一心斬殺妖獸,若有不周之處,還望宋真人見諒。”
宋安在心裡,把楚慎行這番話琢磨了八百十遍。最後,心中安定,想:好,我倒要看看看看這楚安修為究竟
如何。
偏偏往後數日看下來,他頗為失望。
與在雅間中說的不同。接下來幾天,他們遇到的,大都是三階以下的妖獸,所以楚慎行並不出手。
他更偏好閒閒靠在樹上,不止如此,手裡還要拿出靈酒、點心,然後看徒兒氣喘籲籲,與妖獸鬥法。待斬殺妖獸,再收拾妖獸身上靈寶。
少年勤勉,又記得師尊的話,總要把一隻妖獸從頭剝到腳,連血肉也不放過,一一分門彆類,細致收好。宋安看在眼中,覺得主角這樣熟門熟路,可見不是第一次做此類事。
這不算做師尊的虐待弟子。楚安表現得足夠寬和,在主角收拾妖獸的過程中,他就要開始升靈火。或為主角煮一杯靈茶,補充方才消耗的靈氣。或看天晚,便直接燒一鍋蛇肉粥,看主角吃下。
師徒和樂。
宋安見少年喝粥。這會兒快到十月,可天氣還是悶熱。因吃粥,主角覺得熱,鼻尖冒出細細汗水。另一個任務者像有意炫耀自己與主角親近,叫了聲“子遊”,讓主角轉頭看他,他便抬手,用手帕,擦去主角鼻尖、額頭上的薄汗。
宋安:“……”
這麼看下來,他反倒有種奇怪的冷靜。
且看楚安折騰吧。
宋安已經做好打算。
再過幾日,他會“告辭”。但這不是真正離開,而是隱在暗處,繼續看任務者與主角的動靜。等到儒風寺宣布新秘境一事,倘若任務者帶主角前去,宋安便會順勢跟上。那秘境是個修心之所,一旦進入,諸人便要分離。到時候,就是宋安的機會。
如果任務者不打算去,宋安也想好。自己會跟他們一段時間,等到某處野嶺,就用積分兌換一隻妖獸出來,與楚安相鬥。他總不能因警惕楚安,便白白放過主角,讓自己任務失敗。
此外,宋安還有疑惑。這麼慢慢殺著低階妖獸,楚安究竟要如何換錢?
但在他們行在雲夢澤上,在湖中島嶼停下休息的短短時間裡,宋安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在這裡,楚安“恰好”找到兩株靈植。
主角眼睛很亮,看著自己師尊,像是驚歎於師尊博學,能認出那兩株看起來模樣尋常的草,竟是千凝蘭幼苗。
千凝蘭是煉製凝神丹時不可
或缺的原料,因太過珍稀,有價無市。往往是受了重傷、神魂受損的修士,要上天入地地找尋,卻十有八`九,會徒勞無功。
幼苗時期,千凝蘭看起來與凡草無異。偏偏這時期又甚久,長達千年,其間總要經曆風雨鳥獸磋磨。若僥幸活下,等到開花時,藥效又要迅速減退。待短暫的花期過去,便會枯萎,化作無用塵土。
莫說尋常修士,就是藥修,也要因其頭痛。
宋安挑眉。
接著,楚安又在一處山崖找到六千年的金烏草。
宋安看主角歡呼雀躍,嘰嘰喳喳,說:“師尊,這樣一來,咱們就有錢了!”
宋安略覺同情。
接連找到三株靈植,楚慎行算算時間,告訴徒兒:“我們再在外麵待兩日。”
秦子遊一口答應:“好。”
這段時間,他修為不斷提升,到現在,已經有突破跡象。
所以秦子遊很珍惜每次遇到妖獸、與之切磋的機會。
如果不是宋安虎視眈眈,他大約還要求師尊親自出手,像是之前那樣,以藤枝化劍,與自己“鬥法”——當然,實為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