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卓話音出現在秦子遊腦海的時候,楚慎行未聽到,卻看到秦子遊神色變換。
秦子遊頭驟然痛欲裂,宛若有尖刀直直刺入大腦中翻攪。他起先不明所以,甚至憂心是否修行出了狀況,如話本中所說的那樣走火入魔。緊接著,就聽到姬卓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要擠進來。
姬卓的嗓音慢悠悠的,與從前在郝林、在蘭曲時有了很大不同,帶著貪婪、居高臨下,“我原以為,要等不少時候。沒想到,這地方第一次被人啟出,就遇到你這麼個好苗子。”
講到最後,是一陣笑聲。那笑聲愈來愈大,無比張狂,震得秦子遊耳朵發麻。同時,他的意識開始發昏、發沉。
師尊!
秦子遊想要呼救。
師尊就在他身邊。
然而這一刻,他像是與外界失去聯係。意識開沉沉下墜,
有些像是昨夜入夢那一刻,又有很大不同。疼痛宛若浪潮,一波一波湧來。短短時間內,秦子遊身上中衣被冷汗浸透。不知過去多久,那鑽心刻骨的痛意終於散去一些。他眼前景色一變,不再是天子寢宮,而是一片空空茫茫。
他聽到一聲宛若洪鐘的聲響。姬卓分明不在他眼前,卻又似在四麵八方,無孔不入。那人說:“你若識趣,便把這具身體交付與我。我不傷你神魂,讓你入輪回。”
秦子遊不理會。
他神識鋪開,想要探測周邊,至少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秦子遊實則已經有隱隱約約的猜測,但畢竟不準。又想到從前看到的話本,奪舍……
姬卓等了片刻,見秦子遊是這樣反應,倒不算意外。
此人假意歎息,說:“我原想著,你我在劉興帳下相識一場,總算有幾分舊情。可子遊,你這樣不識好歹……”姬卓說著,終於還是沒有掩飾自己的笑意,他講話時。嗓音如蛇信,渴切地舔舐著秦子遊,“我便不客氣了。”
隨著這句話,秦子遊頭腦一暈。這次,他不僅僅是頭痛,而是渾身上下如同被火燒灼。年幼時,與母親流離在外,母親病重,他不過孩童卻要撐起家門。每日拾柴、做飯,還在垂髫之年,有力有不逮的地方。他曾經碰上剛燒過東西的
鐵鍋,手掌起了一連串瑩瑩的泡。秦子遊曾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當時的疼痛了,然而此刻,百倍千倍的痛意席卷而來,意識幾乎要被抽離。
然而——
這裡原本就是他的“意識”。
所以他隻能硬生生承受。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秦子遊識海波動,終於引起了楚慎行的注意。他麵容一凜,看到徒兒鬢角滑下的汗水,須臾間蒼白的唇、痛苦的神情。眨眼功夫,秦子遊就像是失去意識,整個人軟在龍榻上。
洞窟前那道身影還在,可佇立不動。楚慎行察覺到,一股靈氣湧入大殿。他凝神去看,見秦子遊身畔多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正是姬卓的神魂。
他不理會楚慎行,而是專心致誌,想要擠進秦子遊識海。
楚慎行麵上冷靜,心裡卻泛起無邊怒意。
豎子爾敢!
區區一個三四百年修為的修士,竟然敢這樣對待他的徒弟!
貪得無厭,想要奪舍子遊?!
楚慎行捏動法訣。
那個故事中的缺口,在這一刻終於補上。楚慎行冷笑之餘,恍然,原來玉牌、秘境、姬家皇族……竟是為了這個。
姬卓從孫澤私藏中找到《上清心法》,之後勤修苦練,修為卻長久停駐。往後數十年,他大約遇到些其他機緣,於是炮製出這樣一個秘境。
當時,姬卓的修為不會很高。所以他將進入修士的修為限定在築基期,此刻也未去挑戰楚慎行,就是怕自己無法控製。
到現在,他進入秦子遊識海,迫不及待地想要擁有這具天資極高的身軀,好真正問鼎仙途。
楚慎行冷眼看,知道姬卓大約剛剛步入金丹。或許因此,姬卓才不把他放在眼中,敢光明正大行此事。
然而,他錯了。
楚慎行金丹未恢複,卻曾在歸元宗修行三百年。他看過無數仙家秘籍,在察覺姬卓存在的瞬間,就找出應對之策。
他甚至無需進入秦子遊識海。
姬卓正在折磨那青年神魂,興致勃勃,思索自己以後。這果真是個天才,尚不到二十歲,就有築基前期修為。再想自己,二十歲時,尚且在劉興帳下苟活,甚至沒有等到郝林之戰,一舉高升。他花了更漫長的時間,才知道,原來人
世間還有另一條道路。而秦子遊卻輕輕鬆鬆,就能得到一切。
二十歲啊,這麼年輕。
以後,這具身體就是他的了。
姬卓陷入暢想。
緊接著,他卻察覺不對。那個被自己捆住、不知正經受怎樣折磨的青年似乎又清醒。反倒是姬卓,要被從這具身體中擠出。他開始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見青年的神魂抬頭、朝自己看來,卻不似看到自己,而是輕輕叫一聲:“師尊?”
隨著這句話,姬卓從秦子遊身體中彈出。他回到自己身軀,眼前又是山林、洞窟。姬卓有些怔然,不知先前發生什麼。不過,這整個秘境,都是他囊中之物。
他隻身形一晃,這回,帶著身體,回到姑蘇皇宮。
他誌在必得!
方才……也不是不能理解。從前就有聽說,一些大門大派,會在弟子的識海中留下禁製,為他們抵擋一次神魂攻擊。姬卓不覺得秦子遊那位“師尊”能做到這點,在他想來,這兩人背後興許再有其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