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海麵之下(1 / 2)

渡我 江色暮 8096 字 9個月前

蒼茫海上,兩個修士圍坐在一起,看鮫人在魚身上作畫。

這場麵說給誰聽,都會被評論一句“荒謬”。楚慎行前後活了八百餘年,哪怕不論思過崖下的五百年困苦,亦不說初入歸元的八十年斷絕塵緣、不得下山——他自詡閱曆頗豐,遊曆過甚多地界,但要讓他提前想到這樣一幕,還是有些為難。

灰色鮫人要畫的圖景頗為複雜,魚身很快慘不忍睹。

楚慎行看著,覺得要自己分辨上麵畫麵,也屬實不易。

所以他從袖中抽出一張宣紙,另有筆墨,擺在鮫人麵前。

鮫人一怔。

宣紙、筆墨自然是青藤所化,不過鮫人不會知曉這點。

這妖獸看一看紙筆,再看自己手上大魚。

秦子遊傳音入密,說:“師尊,鮫人會用筆墨否?”

楚慎行不言。

總要試試。難不成真要花時間,研究魚身上那堆雜亂筆畫是什麼東西嗎?

灰色鮫人咬咬牙,到底握筆,重新開始。

它握筆的姿勢很糟糕,倒像是握住一根尋常棍子。倘若這毛筆並非青藤之身,恐怕早被捏斷。

大塊墨汁滴在紙上,畫麵被暈染開。

灰色鮫人逐漸焦躁,楚慎行看在眼中,擰眉。

秦子遊又說:“它似乎不會用紙筆……”

楚慎行沉吟。

秦子遊看著鮫人手指,福至心靈,“師尊,不若給它一塊石頭?”

楚慎行側頭看他,見秦子遊分析:“這鮫怪此前用手指在魚身作畫,顯然是知曉如何與人溝通,可此地並無他物,隻好勉強捉條魚來。”一頓,“此妖手指著實鋒銳,興許可以?”

灰色鮫人不知道這師徒二人的對話,但楚慎行能看到,它身上的鱗片又炸起來,儼然要將宣紙擰成一團。

他頷首。

青藤可化萬物,化作礁石並不算難。

灰色鮫人呆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石塊。它似困惑,又有煩灼。可一波三折,總算有一件可用的東西。鮫人在水中遊動片刻,到底上前,終於畫出一幅楚慎行與秦子遊能看懂的圖景。

畫麵粗糙,可從細節分辨,有兩夥人。

其中一夥下身不似腿腳,而像尾巴。在楚、秦二人視線落上去的時候,

鮫人拍動一下尾巴,發出一陣急切的聲音。

從前聽鮫人以歌聲誘惑漁民、修士,嗓音皆若天籟,嫋嫋動人。眼前這隻卻不同,聲音嘶啞難聽。可與它外表上的特殊相比,有這份聲音,似乎也不足為奇。

楚慎行看它,問:“這是你們?”

鮫人聽不懂他講話。

它指一指礁石上的圖案:圍在外麵一圈的,身下是尾巴。手指在上麵轉一圈,再去指鮫人自己。內圈的,則有兩條腿。它指著楚、秦師徒,睜大眼睛,像是期待。

這麼一來,情形就很清晰。

秦子遊遲疑:“師尊,它是不是在說,有一群鮫怪,圈住了一群修士?”

他話音落下,灰色鮫人試探著往遠處一些,再回頭,看楚、秦二人。

秦子遊繼續解讀:“這是讓咱們跟上去?”

楚慎行垂眼,望著石塊上的粗糙圖案,思索片刻。

秦子遊意識到什麼,問:“咱們……”

楚慎行問:“你想去嗎?”

秦子遊一怔。

他能領會楚慎行的意思。

還是那句話。他們來東海,抱有明確目的:玉精水。

除此之外,再多事情,都和師徒二人沒有關係。

在蓋陽城外,師徒二人不曾為城中那一張張懸賞榜而駐足。到現在,卻麵對一個似乎在求助的、細細想來,總覺得事出詭異的奇怪鮫人。

秦子遊心緒起伏。

他給楚慎行剖析自己的心思:“按照這鮫人的意思,是有一群修士被鮫怪捉住、囚禁在某個地方。”

楚慎行溫和看他。

秦子遊:“師尊此前殺了諸多鮫怪,大約因為這個,它才決意向你我求助。真奇怪,分明是妖獸,卻似有一顆人心。”

秦子遊自問自答:“會是陷阱否?興許。可若非陷阱,而是真……師尊,此事總要親眼去看,才知道真假。如若不然,往後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我恐怕都要一直掛心。”

在蓋陽城時,懸賞榜如何,與他們沒有直接關係。他們不去看,自有為名為利的修士前來,誌在必得,要獲取報酬。

可現在,灰色鮫人遊到兩丈之外,看著師徒二人。它在原地徘徊,想要再上前。秦子遊看它,從這鮫人眉目間看出許多人一樣的情緒。

這太奇怪了。

還是那句話,鮫人說是“人”,可內裡仍然是殘暴的妖獸。師尊剛剛和他說過,不能被此妖的穠麗外表蠱惑。

楚慎行說:“所以,你想去。”

秦子遊權衡,最終點頭。

楚慎行說:“那便去。”

秦子遊詫異看他。

楚慎行能從徒兒眸中讀出對方的心思。

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決定啦?

難道就不多斟酌一下?

楚慎行看在眼中,又覺得手癢。

他問:“龜息符如何做,還記得否?”

秦子遊注視他片刻,露出一個笑臉來,“自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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