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師尊這句話,李鴻麵上也露出一個笑來。
雖然師弟在歸元宗上一次收徒時方才入門,但短短十數年,就已經接連突破,如今竟然已經是築基中期,與自己苦修百年後的修為等同。
這是何等天資!
就連當年的逍遙老祖,也不過如此吧?
李鴻最開始還會不甘,可到現在,他知道,“不甘”才是害了自己。
世界上總是有天才的。
隻是他並不是。
比起妒忌秦子遊,不如趁師尊今日心情不錯,多得兩句指點。
哪怕李鴻知道,宋安會出現在這裡,九成九是為了秦師弟一人。
眾目睽睽之下,宋安對秦子遊雖透出一絲額外的親切,但總得來看,仍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元嬰真人。
他指點秦子遊時,其他人豎起耳朵聽,竭力要跟上。但到最後,還是頹然。
跟不上啊!
等到弟子們散去了,連秦子遊也琢磨一番,決定去後山打兩隻星鼠、犒勞自己後,李鴻仍然在苦練。
到夜幕降臨,歸元寂靜。築基弟子無需飲眠,李鴻仍然在試劍場上一遍又一遍地揮劍。
劍峰上有靈陣,被弟子劍氣所傷的草木器物會自然恢複原狀。於是李鴻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麵前石林毀去,又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立起。
待到月上中天,公孫竹撐著一把傘,來看李鴻。
這把傘原是靈器,他撐著,就不會為李鴻劍氣所傷。
兩人一個在場外,一個在場中,相對而立,並不言語,自有默契。
一直到天色將明。
李鴻收了劍。
他未流汗,不疲憊,側頭望向公孫竹。
公孫竹叫了聲“師兄”。
——幾年前,他同樣是秦子遊的“師兄”。但如今,他已經算是秦子遊的“師弟”了。
李鴻不言,但公孫竹一笑,說:“我從丹峰買了他們用煉丹剩下的藥液釀成的靈酒,”歸元宗明麵上禁止弟子們有種種凡塵俗欲,但又在某些方麵網開一麵,“師兄,要一起喝嗎?”
李鴻安靜片刻,點頭。
兩人一起去後山喝酒。
合著合著,他們相對,眼裡都有身為“凡人”的悲哀。
李鴻看著手中杯盞,有意無意,問:“秦師弟昨夜在
做何事?”
公孫竹說:“他並未回去。”
李鴻慢慢說:“這樣啊。”
公孫竹說:“喝酒。”
李鴻:“好,喝酒。”
如公孫竹所說,秦子遊未回弟子居處。
他打完星鼠,烤著吃完,總覺得滋味平平,仿佛過去嘗過更好的東西,於是不願再將就。
可細細想來,人生前幾十年,哪有這樣的經曆?
他坐在溪流邊,一塊平整的石頭上,盤著腿,垂眼看水裡自己的影子。
水中青年一身歸元袍,顯得清雋靈秀。頭發用玉冠束起,是有仙師氣度的郎君。
不對。
秦子遊擰眉想。
他分明更愛將頭發用發帶紮起的。
想到這裡,秦子遊以神識探芥子袋,卻並未找到一條可心的發帶。
他有點茫然,抬頭,重新看向四方天地。
理智在告訴他,這是自己熟悉的師門。十數年前,他離開家鄉平昌城,一路西行,路上結識友人,就此來到郢都,參加歸元宗的收徒大會。好友孫龐並未入選,但張興昌拜入樂峰。這些年來,他不能與紅塵中的親朋故友聯係,但時常去和張興昌喝酒。
他慢慢練起酒量。
被仙人帶到歸元宗後,趙開陽趙真人啟出歸元令。而後山門開,所有人一起上登仙梯。那一路,他見到很多,心性愈堅。
而後,就是這十幾年。
劍峰有百名內門弟子,最初那會兒,一大半是秦子遊的“師兄”。但日後,他築基,又突破到中期。所有人都在誇讚他,說終有一日,他會和逍遙老祖一樣渡劫飛升,往大千世界……
沒有什麼不對。
可是,可是。
秦子遊擰眉。
總覺得缺了什麼。
在歸元宗的這十幾年堪稱枯燥。
終日修習心法,修習歸元劍術。
想到這裡,秦子遊召出自己的靈劍日影。他坐在石上不動,冷眼看日影在自己麵前使出一套歸元劍法。從順風掃葉,到雪花蓋頂。這是第四式,往後劍招,秦子遊還沒有開始修習。
一切都符合如今狀況。
然而——
背後忽有“沙沙”響動。
秦子遊一凜,驀然起身,日影飛至身前。
他目光森冷,望向聲響傳來處。
後山雖無大妖,但他進到很深的地方,這裡
或許有結隊襲擊弟子的低階妖獸。
可出乎秦子遊意料,從灌木中露麵的並非妖獸,而是一個熟悉的麵孔。
秦子遊驚道:“師尊。”
他連忙收劍。
來人正是宋安。
宋安步伐悠閒,看似緩緩踱步,又在瞬息之間到了秦子遊身側。
他含笑,說:“子遊,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秦子遊又是一凜。
同時,他也開始因自己的反應覺得怪異。
這是師尊啊,自己為何要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