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欒以南的心理治療室原本的休息時間是晚上七點整。
托傅行舟的福, 今天晚上關門整整比平時延遲了四個小時。
傅行舟到的時候,診所內的其他人早已經下了班,隻剩下欒以南在前台百無聊賴的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翻一本足有二十厘米厚的獸醫大全。
大概是聽到診所門響。
欒以南抬頭往門口的方向瞧了一眼,故作經驗的將手裡的書合起來:“傅總裁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傅行舟向來不愛和尋常交往的人開玩笑,提起手腕看了看表,走到導診台前:“有事耽誤了半小時, 我按照三倍的薪酬補償貴所所有人的加班工作。”
“哎喲,那多些傅老板了。”
欒以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不過雖然我不在你們金融圈裡混, 也知道傅氏總執行人辦事向來守時, 傅董補償我加班費是好事,也得先讓我了解一下病人情況吧?”
傅行舟的神色從進門之始就有些陰冷, 此時聽欒以南提到桑橋的名字, 臉色更沉了幾分。
他停頓片刻:“我前幾天出差不在, 桑橋傷到了自己。”
欒以南從導診台的抽屜裡取了本病曆手冊, 拔開鋼筆蓋:“嗯, 日期, 時間, 病人……傅董啊, 這個傷到自己分為很多種情況, 比如說意外傷害,人為損害。這個人為損害又分為他人傷害和自殘。”
欒以南在病曆本上寫了兩行字,筆尖停下:“桑橋又自殘了?”
傅行舟擰緊了眉,目光像被刀割過一般顯得冷冽。
他看向欒以南:“又?”
欒以南用鋼筆重新蘸了一次墨水:“當然是又,傅董您跟桑橋的關係可比我親密多了。他身上的傷多少是自己留下的,您也該清楚的。”
傅行舟很薄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而欒以南本來看上去還不錯的心情似乎也因為這個消息跌到了穀底。
診所內一片安靜。
過了良久。
傅行舟才道:“我以為他已經好了。”
“那您可想得太簡單了,傅老板。”
欒以南放下手中的鋼筆,轉向自己身後的書架,從幾排書架內翻翻找找了一圈,取出兩本書來。
那兩本書是都是英文封麵,老式的裝訂裝訂方式,書皮都已經褪了些顏色,連紙張也泛著黃。
欒以南大致翻了一遍兩本書裡的內容,然後隨手將書向前放在了導診台上。
“傅老板,我剛開始就跟你說過,精神疾病這東西吧,說輕很輕,說重也能要命。”
欒以南道,“它永遠不會像外科手術一切一割那麼簡單快捷,甚至在很多種情況下,病人永遠都不可能痊愈。”
傅行舟沒有說話,高挑的身形繃的很直很直。
欒以南又道:“抑鬱症隻是其中很小的一個門類,而且我必須再跟你強調一遍。桑橋不是抑鬱症患者,或者我換種說法,抑鬱表現隻是桑橋精神類病狀的一項並發症。”
欒以南指了指麵前的書:“邊緣性人格障礙是目前精神學研究的空白地帶,唯一具有代表性的兩本專著還是十幾年前出的,這是國內僅存不多的孤本,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傅行舟取過了書:“我這次出國和國外精神學的專家溝通過,他們說如果以桑橋之前的症狀,是可以初步判斷臨床治愈的。”
欒以南點了點頭:“沒錯,但傅董,我不得不很專業的提醒你。這種人格障礙也隻能達到臨床治愈,它或許永遠不會複發,也或許就會在你無法防備的時候出現一個誘發點。”
“邊緣性人格障礙的患者情緒不穩,極端自我貶低或理想化突出。而且這類患者往往擁有一個最致命的自殺自殘性循環——他們害怕被拋棄,以至於他們會不斷使用自殘自殺的方式來獲得一種人生存在的體驗感。”
“所以。”
欒以南歎了口氣,“傅老板,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無法忍受桑橋了,麻煩你告訴我。他畢竟是我負責了多年的病人,我還是得儘人道主義精神去把他救……”
傅行舟打斷了他:“不會。”
欒以南似乎也不是很驚訝:“這麼確定?”
傅行舟的語氣果斷而乾脆:“在我看來,桑橋從來都不是病人。”
不是病人。
就不會有忍受一說。
診所內的燈光熾亮。
傅行舟麵上的疲倦也在燈光之下顯得明顯。
可他的神色是平靜的。
並沒有病人家屬的憂愁,也沒有聽到病情也許永無止境的迷茫。
傅行舟伸手捏了捏眉骨的位置:“如果這類型的心理障礙都存在誘發點,那麼我會幫桑橋把他前進路上的所有誘發點全部除掉,這樣應該比其他方法都有效得多。”
欒以南:“……”
欒以南窒息了半晌,給麵子的鼓了鼓掌:“可以,不愧是傅董。您這種另辟蹊徑的土豪式解題思路似乎讓我看到了奧數題的新解法,為您喝彩。”
傅行舟麵無表情的看了欒以南一眼:“謝謝欒醫生的指點和書,我把桑橋下個月的藥一起取回去。”
桑橋以前基本都是每個月固定這個時間來拿藥,隻不過現在拿藥的人換成了傅行舟。
藥是診所內的護士下班前就已經提前配好的。
欒以南打開蓋子一盒盒檢查一遍,然後裝進袋裡遞給了傅行舟:“可以慢慢減輕藥量,但是絕對不可貿然停藥。”
傅行舟點頭:“我知道了,還有用藥時間什麼的需要特彆注意麼?”
“按照藥盒吃,彆聽桑橋的。”
欒以南頓了頓,突然加了一句:“對了,傅董,你知道為什麼我願意給桑橋治這麼多年病嗎?”
傅行舟冷淡的低頭瞥了欒以南的位置一眼:“因為要賺錢。”
欒以南:“……”
欒以南差點被傅行舟氣個半死:“抱歉啊傅老板,讓您失望了,我是個高風亮節的好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