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開門聲,正在處理公文的木魄羅疑惑地抬起頭。
森羅商會作為炎京前十的大商會,主要經營林木家具、屋殿施工、工廠建造等等,依靠森羅商會生活的工人足有上萬人。
天底下最麻煩的事就是人事,人越多就肯定有很多問題,地域歧視、拉幫結派、利益分配、施工傷亡……每一件事都足以令人焦頭爛額,雖然不是什麼事都要會長木魄羅來解決,但若是呈遞到他麵前的事,就必然是極其煩心,以至於下屬都不敢裁斷。
論工作強度,木魄羅幾乎是炎京商人之最,其他大地主大商人基本都不需要工作,每天不是花天酒地就是尋花問柳,也就木魄羅幾乎每天都會來商會辦公。
但高強度的人事工作,甚至多次親身調解工人矛盾,也讓木魄羅練就一顆玲瓏心。當他看見一身紅衣須發如雪的茶歡,微微錯愕後就連忙站起來:“茶校長——恰好我前幾天進了三斤上好的蒼藍黑角青,聽說茶校長以前也遊曆過蒼藍區,請務必賞臉品嘗!”
“大蟻塚荒地出產的黑角青?真的假的?”茶歡好奇地坐下來,絲毫不當自己是外人:“這可是要狩獵三十年大的黑角龍獸,才有可能從它的黑角上刮下來的名茶!我當年去的時候都找不到一隻黑角龍獸,不是說早就死絕了嗎?”
“果然什麼都瞞不了校長你。”木魄羅一邊沏茶一邊笑道:“這其實是蒼藍那邊的商會找到黑角龍獸喜歡的茶樹,用了一些手法做出來的黑角青,品質上當然比不上傳說中的黑角青,但或許可以用來追憶一下那份傳說中的滋味。”
燙壺、置茶、溫杯、高衝、低泡,木魄羅的沏茶技術十分精湛,一套操作賞心悅目,畢恭畢敬地端來一盅茶湯給茶歡:“茶校長,請。”
茶歡吹了一口,抿唇細品,嗯了一聲點點頭:“確實是蒼藍的風味,讓我回想起當年在雅南郡橫衝直撞的那段日子。”
“若是喜歡,不妨將剩下的全部拿去。”木魄羅笑道:“我們炎京人還是受不了這股濃鬱的蒼藍味,我買來也是專門為了招待跟蒼藍有淵源的客人。”
“好,承你美意。”茶歡悠然說道:“當初去那個勞什子愛國晚宴,也就木小子你們寥寥幾個能入我法眼,其他全都是歪瓜裂棗。”
“在校長麵前,又有誰不是歪瓜裂棗呢。”木魄羅笑道:“那麼,茶校長這次突然前來,是有什麼事要晚輩幫忙嗎?”
“哦,是這樣的。”
茶歡掏出一張紙,在桌上攤開。木魄羅一看,眉毛狂跳。
那是一份全炎京所有豪貴的名單。
名單上實力最差的那個人,都是朝廷的紫藍乾員,掌管炎京機要職務。
“木小子,給我幾個名字吧。”茶歡挨著椅背,雙手交叉,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俗事。
木魄羅沉默片刻:“茶校長,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你想攀咬也好,誣陷也罷,又或者同歸於儘也無所謂。”茶歡摸了摸他的長須:“反正在我看來,這張紙上的所有名字,就沒有不該死的。”
“我都快六十歲了,身子骨也不太好,老胳膊老腿的,難得出來一趟,趁今天天氣好,想將所有事一並解決了。”
茶歡伸出手,將名單第一位的名字「木魄羅」劃了一道橫。
“來吧,”慈祥的聲音宛如惡魔的勾引:“你想帶著誰一起陪葬?”
木魄羅忽然苦笑一笑,臉色苦澀地說道:“茶校長,我真的不懂是什麼意思。我們森羅商會一向是皇院的讚助者,我家那個丫頭明年也想報考皇院,我真的不懂哪裡得罪了你。”
“你忽然這樣興師問罪,我……我連辯駁都不知道怎麼辯駁,因為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我家的哪一位說錯話得罪你了?還是哪一位親戚做了惡事?你告訴我,我馬上回去嚴懲,保證讓你滿意!”
木魄羅這番話,三分疑惑,三分委屈,三分卑微,再加上一分的真誠,任誰看到都會心生疑惑‘是不是誤會他了’。
然而茶歡似乎根本沒聽他說話,優哉遊哉地翹著二郎腿喝茶,等木魄羅說完才抬起頭:“木小子,你運氣真的很好。”
“嗯?”
“拷問人的手藝活,我很久沒做過,幾乎都忘得七七八八了。”茶歡聳聳肩:“現在也隻能回憶起一些最基礎的手法,都是蒼藍區那邊比較流行的,掀指甲,撞腳趾,熔穀道……都上不得台麵,意誌堅強點的人都忍得住。”
不知不覺,冷汗已經濡濕了木魄羅的襯衣後背。他喉嚨咕咚一聲,苦笑道:“茶校長,我真的……”
“木小子,”茶歡打斷了他:“我每晚準時睡覺,睡前會沏一壺熱茶,不喝,直接倒掉,隻是用沏茶這個步驟來助眠。不抽煙,不喝酒,上了床就馬上熟睡,每天睡足七個半小時,絕不把疲勞和壓力留到的第二天。”
聽著茶歡這奇怪的自我介紹,不知為何,木魄羅感覺心中寒意更甚。他咽了一口唾沫:“茶校長……”
“但這幾天,我卻吃不安,睡不好。”茶歡歎了口氣:“因為我知道,有人想刺殺我。”
“居然有人想殺我,想殺一位兢兢業業為了教育事業付出幾十年的老人,想殺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想殺一位隻想過平靜日子的老人,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木魄羅的小腿開始發軟:“我……能明白……”
“你明白個屁!”茶歡一拍桌子:“你自己也是個不知染了多少人命的惡人,半夜遇到敲門都怕得要死,怎麼可能明白我?我可是一個安安分分,不惹事,不闖禍,從不犯法的好人啊!”
“連我這種好人都想殺,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你,您老說得對……“木魄羅緊張地附和道。
“你也知道,睡眠不足對我們這種老人影響很大。”茶歡歎了口氣:“所以我就想解決這個問題。”
木魄羅試探性問道:“你想跟那些人合作?”
“我想提前將那些人殺光,那就不會有人刺殺我了。”茶歡朝木魄羅眨眨眼睛:“恰好,木小子你想方設法讓顏伊那丫頭在夜晚離開皇院,想必你肯定知道一些內情。就當做是尊老重道,你能不能老實點告訴我呢?”
“茶校長,你真的誤會了,”木魄羅深吸一口氣,解釋道:“我隻是出於愛女心切,才希望顏老師能每晚前來為她補習,根本不知道這種內情。如果顏老師跟我們說,茶校長對她另有安排,我們肯定不會說出過分的要求——”
“她跟你們說了啊。”
“沒有,根本沒有。”
“真的有。”
“真的沒有!”
兩人對視片刻,茶歡的嘴角微微上翹,最後直接噗嗤一聲笑出來了。
“哈哈哈,不愧是被我看好的人,木小子你確實有些意思!我跟你玩著呢!”
木魄羅長舒一口氣,笑道:“茶校長,你這個玩笑也太大了。”
“既然這樣,”茶歡看了看辦公室的東西,站起來說道:“那就開始吧。”
木魄羅一怔:“開始什麼?”
“下半場遊戲。木小子你確實是一個妙人,少有地激起了我拷問的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