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音。”容修轉向白翼, “聽到那個很飄忽的音了麼？”
“是啊，飄忽，太飄忽了……看我飄忽不定的走位……duble kill！”
白翼雙手舉著手機, 全神貫注地打著遊戲。
大概是酒桌上討論的話題太枯燥了，白翼玩起了手遊，《月亮和六便士》在監獄裡他就沒讀完過。
白翼盯著屏幕裡的打野英雄，根本沒注意到容修在暗示什麼。
過了半分鐘，白翼沒聽到容修的回應。
白翼抬起眼, 打量了容修一下, 挽尊道：“老麥克彈的什麼音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唱的這個歌詞，真是……因吹絲汀！”
容修：“……”
時隔多年, 家世坎坷，二哥經曆了太多, 難免遺忘很多。
容修笑了笑，也不為難兄弟，沒再強求。
……那麼，他要怎麼分享這份心情呢？
塵封的少年往事令他愉悅, 儘管不再糾結過去, 但……心癢難耐, 想和人分享“緣分”的奇妙。
回過神來, 容修才注意到，顧勁臣和大家的聊天內容, 還停留在上一個話題。
“在聊什麼？”容修問。
“六便士。”勞拉說。
顧勁臣偏了偏頭, 提醒他溜號太久，“容先生，你該加入我們了。”
容修納悶：“我剛才已經發表過看法了, 你們為什麼不談談自己的感想？”
“好倒是好，可是……”
顧勁臣停頓了下，笑著說出了一句英文：
“But we are nt all frtunate enugh t be as naturally h as yu are.”
（但是我們並非都像你一樣自然而然地擁有誠實。）
容修反應了一下。
很快意識到愛人話語中的有趣之處。
顧勁臣不僅回答了他，而且說他“誠實”還很貼切，更是巧妙地引用了書中的台詞。
容修不由讚歎地挑了挑眉，舉起酒杯敬向顧勁臣。
顧勁臣舉杯回敬：“輪到你了，說不出，要罰酒。”
容修琢磨片刻，說：“T find ne’s wn way is t fllw ne’s bliss.”
（想要找到自己的路，就要跟隨自己的幸福。）
顧勁臣目光微顫，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容修。
這也是他們共同的選擇——於事業，於情愛，跟著感覺走，不顧一切，就對了。
可是，真的能“不顧一切”麼？
就像月亮和六便士，除了二者，他們還擁有更多，拋棄哪一個都不會圓滿。
拚桌兄弟們：“？？”
這兩個人，整天看書，原來是在背課文嘛，至於嗎？
莫名有種危機感是腫麼肥四？
果然……
顧勁臣和容修對視一笑，一致對外般地看向桌前的其他人。
不待兩人開口，勞拉自覺地拿起酒杯，甘願自罰一杯：“我可不是什麼好學生。我隻認識酒瓶上的字。”
“哈哈哈哈……”
於是在座大家從善如流，搖頭苦笑地舉杯自罰。
像極了中國的“飛花令”。
話題從“落魄的老麥克”轉到了遊戲上。
樂隊兄弟們一個也沒逃過，一個接一個地罰酒！
大家集體吐槽，那兩人整天逼大家讀書，還留作業，結果呢？這些年自己都看個鬼的書，彆說指定某一本了，所有名著的名言警句一句也沒記住。
李美櫟可算是大開了眼界：“為什麼泡吧還要背書？”
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
看起來最花哨物質、最沒有書香氣的時尚大師丹尼爾，反而沒有舉杯自罰。
丹尼爾十指交叉，擱在酒桌上，環視一圈，略顯自嘲而又神秘地一笑，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你們看看我這個樣子。初次見麵的朋友們，對我有什麼壞印象麼？”
在座眾人：“……”
不男不女什麼的，不論算不算“壞”印象，大家當然都不會直說。
丹尼爾心裡也很清楚，自打他在時尚界站穩腳跟之後，那些辱罵他“娘炮”的黑子們就都不見了。
隻有顧勁臣、路易-托馬斯這些真正的朋友，才不會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直到現在，路易還經常損他“騷裡騷氣”，讓他控製一點兒。
顧勁臣也很坦率。前兩天品牌會場彩排活動，一起牽著小朋友們的手去往拍攝場地時，顧勁臣還提醒他：
“丹，彆扭了，你走路的時候，胯部不停地在撞小朋友的腦袋。”
如今又多出個容修。
剛一見麵就細心地照顧到了他的靈魂……
在座各位都沒有回答丹尼爾的問話。
短暫的沉默過後，白翼玩著手機，頭也沒抬，大喇喇地問：“求神拜佛的見多了，還沒見過求差評的，你想聽實話嗎？”
顧勁臣翻譯了下，丹尼爾點頭：“是的。”
白翼不假思索：“我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但我覺得，你要是去泰國，肯定能榮獲選美大獎，擁有一大群瘋狂的粉絲，男女通殺。那樣一來，你就不用整天苦逼地縫衣服了，也不用受大明星們的氣。”
在座大家：“……”
“Penta Kill！”白翼歡呼，抬頭瞥一眼丹尼爾，不經意般地說：
“要我說，你們這些搞藝術的整天都瞎想啥呢？你是個國際時尚大佬啊，到哪兒都會受歡迎的，你們外國的天使，不是不分性彆的嗎？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中國，撿撿我們中國的六個鋼鏰，看看我們中國的月亮？千裡共嬋娟的那種。”
聽顧勁臣翻譯完，丹尼爾愣住，突然哈哈哈大笑了出來。
然後他低喃地說了一句：“A fashin is nthing but an induced epidemic.”
（時尚隻不過是一種追逐潮流的流行病。）
顧勁臣和容修一起為他鼓掌。
就連圈內同行的李美櫟都很驚訝。
媒體口中的“漂亮草包”，采訪時因說錯俚語被時尚圈嘲笑出身不好的丹尼爾，竟然過關了？
人不可貌相。
果然還得像容修一樣，見麵先問候一下靈魂比較好。
丹尼爾出生在傳統、嚴肅的基督家庭，家境算底層，他從小喜歡漂亮衣服，舉止也不太對，父母並不理解，上學時也飽受霸淩與冷眼，成長生活不言而喻。
而當他拋棄了家庭父母，毅然決然選擇進軍時尚圈的時候，讀《月亮與六便士》又是什麼感受呢？
容修轉頭看向舞台上。
老麥克在一首《tial blues》中，即興演奏了一段超過七分鐘時長的鋼琴sl。
容修驚豔地聆聽著。
非常有靈性且精彩的即興演奏，他聽出了“布基伍基（Bgie Wgie）”的味道。
可惜沒有第二架鋼琴，或者是吉他、大樂隊與他合奏。
這會兒，老麥克的即興間奏結束了，旋律回到歌曲本身，老麥克用歌聲調侃著——
“如果德國人當警察，瑞士人個個像丘比特，英國人進廚房……”
容修再次輕輕撫掌打拍子。
隱約聽見老酒館裡的黑人大佬們也在跟著唱——
“每個人都在流浪，擾亂治安，猶如人間地獄……”
啪——啪——
回蕩在耳畔的旋律悅耳，色彩明亮，歡快詼諧，交織著老夥計們的議論聲、拍掌聲、笑聲……
但容修卻從歌聲中聽到了漫天席地的無奈與憂傷。
正如這首歌的開頭所唱——
“歐洲大陸擺脫不了過去的夢魘，
“和平鴿還在歡快地撲騰。
“還能歡快多久？
“老夥計們一個接一個走了……
——Wherever I g？
——天堂也好，地獄也好，我該去哪裡？
退役後的那半年，他也有過這般疑問，也迷失過自己。
容修看似專注地望著舞台上，目光卻仿佛無焦點。
視野裡是一個模糊的、追逐過夢想的老人的蒼老身影。
……希望自己將來不會變成那樣的結局。
但在現實之中，老麥克這樣的人，才是大多數。
冷落身邊的人，追逐著一個夢，義無反顧，飛蛾撲火般地燃燒自己。
大多數人最終都嘗到了苦頭，變成旁觀者口中的“失敗者”。一旦失敗了，連帶著那些曾經努力過的時光也會被一並否定，所有的成績都被一並抹殺掉，好像整個人生都變得一事無成，人人側目而回避，拿他當反麵教材——“不要像老麥克一樣”。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那些“失敗者”的生命，曾經因為追尋而璀璨過，因仰望過月亮，而綻放過萬丈光芒。
他們經曆過常人無法想像的磨難，卻也看見過常人沒有機會見識的風景。
他們追逐過自己的月亮。
在短暫的生命裡，至少他們嘗過“失敗”的滋味、曾經離“成功”那麼近。
這也是容修當初放棄“轉業安置”，執意重組搖滾樂隊的主要原因。
沒考慮過成敗，隻是一往無前。
如今，容修又在追尋另一個夢——
與書中正相反，斯特裡克蘭抬頭看到了月亮，拋棄了妻兒和家庭。
而容修所追尋的月亮……
聆聽著老麥克的鋼琴曲，容修猶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光，落在了顧勁臣的側臉。
顧勁臣正微微偏頭，和兩位時尚大師聊著天。
不知聊到了什麼，桃花眼也笑彎彎。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容修低喃。
顧勁臣：“？”
沒有人聽見容修說什麼，他的聲音太小了。
即使團隊都在關注著這邊，也沒有聽到老大輕喃一句什麼。
大家屏息凝神，豎著耳朵聽牆角。
一個奢牌設計師，一個國際男模，一個國際影帝，三人聊天時氣氛和諧，一看就不是炒作出來的塑料友情，他們的關係可真好啊！
惟獨容哥……
真不合群，一直在走神，不知在想什麼。
好在容哥和丹尼爾、李美櫟距離很近，妹子們廣角拍攝了不少照片。
不知道這些照片夠不夠回懟網上“時尚圈泥石流”的嘲諷。
這會兒，李美櫟又和顧勁臣聊起了他在抖音上做的“街頭走秀”項目。
團隊姐妹們：“？！”
那位李大模特，剛被容哥婉拒了，現在該不會是……拉活兒又拉到了柏林影帝的頭上？
大兄dei，看在同胞的份上，才友情提醒你一句，你知道國際雙料影帝的出場費是多少錢嗎？
多大的麵子，讓顧大影帝和你一起刷街？
妹子們激動不已！
如果容哥能答應，就算出場費少一點，顧哥也不會拒絕吧？
那該多轟動啊啊啊！！！
不過，火燒眉毛，先顧眼下吧。
酒桌四周，布魯斯大佬們虎視眈眈。
好像容修不登台，就彆想安然無恙離開老酒館、今晚一定會被國際音樂圈除名一樣……
*
舞台上，一首歌結束。
勞拉示意失陪，離開了酒桌，走到舞台下和老麥克打招呼。
然而，老麥克隻是微微頷首，並沒有離開鋼琴，也沒有理會舞台下的竊竊私語。
然後他朝容顧那桌張望了一眼，又專心致誌地彈奏了一段即興旋律。
容修一下就聽出，那是當年那張打口磁帶裡的音樂。
律動感突出，節奏感鮮明，仍然是Bgie Wgie，卻比當年錄製的那張專輯更加的活潑、靈動，且不拘一格。
布基伍基，布魯斯的一個分支，炫技性極強的音樂！
主要特點就是“即興”，四四拍，每拍160左右，超級快，快速而又緊張。
這個音樂類型，重點在於左手Walking Bass、三連音、搖擺感。
不論右手怎麼即興、炫技、彈到天上去，左手跑動時也要穩如泰山，並且bassline格外鮮明。
所以，曲子對左手的要求極高，不僅要有耐力，更要有力度。
用專業玩bass的白翼的話說：低音炮，咣咣的，很帶勁。
容修的左手放在酒杯後麵，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跳動。
顧勁臣注意到，容修敲擊在桌麵上的左手，竟然完全契合了傳入耳畔的施坦威低聲部。
而容修擱在腿上的右手，同時也玩起了即興，卻與舞台上的老麥克彈得有細微不同之處。
彈奏著空氣鋼琴的容修，甚至比老麥克彈奏得更熟練！
顧勁臣起身，坐在容修身邊，勞拉離開的位置，問：
“你聽過這支曲子？這是誰的鋼琴曲？”
容修心中急切地想與愛人分享少年往事，但眼下並不適合聊私事，也不適合談論那位老者。
於是容修隱晦地暗示了一句：“麥克-伍德，他自己的曲子，收錄在他的專輯裡。”
顧勁臣恍然大悟。
容修果然認識老麥克，聽過他唯一的那張專輯？
“很好聽。”顧勁臣說。
容修歪頭細瞧他：“喜歡麼？喜歡這種風格？”
“嗯。”顧勁臣點頭，“喜歡這個調調，很自由，有味道，心情會好。”
容修緩緩點頭，似在琢磨什麼：“哦……”
容修手指躍動在桌麵上，身體也不由隨著旋律輕輕搖擺，掩飾不住心中的愉悅。
白翼一臉驚奇：“老大，你的心情很好嗎？”
容修上下打量他，又看了看舞台上，故作神秘地回答：
“作為一個音樂愛好者——沒錯，時至今日，我仍然認為自己首先是個愛好者，其次才是歌手、樂手、搖滾隊長——我覺得，除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再沒有什麼比看自己喜歡的歌手現場演出更快活的事了。”
“？？”白翼被他繞糊塗，順著容修的目光瞅了瞅台上的白人老頭。
……看自己喜歡的歌手現場演出？
顯然二哥並沒有想起年少往事，以為容修隻是承認了那老頭的實力。
那人確實很厲害？
怪隻怪老麥克一直在彈鋼琴。
樂隊裡除了容修，隻有鍵盤手聶冰灰能分析一下對方的水平。
而，自打進到這家老酒館，聶冰灰就備受打擊，他的眉頭快擰成死結。
內行看門道，滿眼掃地僧。
聶冰灰壓力山大，他本就不太擅長爵士和藍調，在國內炫一下技還可以，在油管上也勉強偽裝個高手，但在黑人老巢就……
聽容修說“很快活”，沈起幻和兩隻崽一起轉頭，看到老大多動症發作一般地敲著桌麵。
容修隻在極有興致、來靈感的時候，才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小動作，比如把玩顧勁臣的手指頭，而“敲桌麵”就是有點手癢了。
老酒館的這桌“主神位”，兄弟們如坐針氈、火燒屁股一樣。
接下來怎麼辦？
容修好像隻是有點興致，並沒有上台的打算？
當然啦，即便是坐在“踢館桌”，也可以不登台，這就意味著“認輸”，不戰而降。
《華人搖滾明星Rng挑戰現場敗北，慘輸英國布魯斯高手！》
這還了得？！
豈不是分分鐘上熱搜？
團隊眾人：“……”
兄弟們一臉緊迫和不服輸，但誰也沒有開口。
今晚不是演出，而是容修的下班時間，他已經為春晚作品熬了兩天兩夜，沒有人能強迫老大登台打白工。
封凜更是裝聾作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說了，恒影上下都禁止容修“走到哪唱到哪”。
免費的演出？門都沒有！物以稀為貴！上綜藝也儘量彆開口唱歌，張嘴就是錢錢錢！
“明星小子，不上去來一首嗎？”
“還有更厲害的，給你長長見識！”
周遭老炮們拱火挑釁之下，兄弟們隻能忍耐，假裝沒聽見。
二哥雙手合十，小聲祈禱：
——希望老大“作妖”，從椅子上突然跳起來，衝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