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寵宣布退賽之後,顧勁臣身為執行PD當即申請終止了拍攝, 在第一時間上台和小寵進行了談話。勁臣觀察到對方的情緒並無異常, 鎂光燈下的小孩在耀眼的小叔叔麵前也變得耀眼起來, 而且小崽子的心情看上去特彆好, 退賽的態度相當堅決,看上去並不像一時衝動的負氣話。
退賽的事, 小寵之前並沒有和自己商量, 連一點預兆也沒有, 也許這是崽崽和容修共同商討之後的決定,也許是作為大家長的容修一個人做的決定……勁臣想, 無論如何,確實沒有必要和自己商量。
勁臣苦笑了下, 安撫了小寵的激動心情,和導演組溝通好, 又穩定了觀眾的情緒, 他的臨場應急能力很好,節目很快開始繼續錄製。
然而, 車禍現場來得太快,簡直讓節目組猝不及防, 葉子辰和他的搭檔在最後出場,演唱之前他和容修一起彈奏過的爵士歌曲。
問題出在那位搭檔身上,唱第二遍副歌前段時的音準……怎麼講,說準吧,並不絕對準, 說不準吧,還在調上晃蕩,飄了點,但對散漫隨性的爵士來說不是不能接受,緊跟著,葉子辰接上的時候,音就跑到爪哇國去了。
特彆是爵士樂,搖擺,散漫,很難唱,正如容修之前所說,一定要穩住低音線,散漫但性不亂,不管怎麼切分,怎麼華彩,一定要緊扯住旋律線條……”
出現失誤之後,實力不足,旋律收不回來,葉子辰的聲音越來越小,隨後就罷演了,他黑著臉站在舞台上,對導師們和副導演說身體不太舒服,要求重新唱。
葉子辰感覺到他的下嘴唇太疼了,沒出血,卻有點神經跳,剛才在舞台控製通道裡,容修用指尖捏揉的力度可真不小,如果不是對方眼裡帶笑,他真懷疑對方會把他的嘴唇撕開,以致於他剛才唱歌時控製不住地走神,不然也不至於把一首練得滾瓜爛熟的歌唱跑成那樣。
看著迎上來的張遠,葉子辰小聲和他說了句什麼,就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幫唱嘉賓,那個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因為這一眼,觀眾們這才注意到那位嘉賓。
很多不懂音樂的觀眾,其實連具體哪裡出了問題也沒聽出來,隻知道演出中斷一定是舞台出事了,難道不是葉子辰的錯?
生怕彆人不知道錯在誰身上,業已失誤,其實這一眼完全沒有必要。
表麵上為搭檔擔憂,實則隨手就甩了鍋。
但是,誰又會去在意一名素人嘉賓呢,到時候可能連助唱嘉賓的三組鏡頭也不會有,不管葉子辰怎麼做,觀眾的視線永遠都會在人氣王的身上。
而那名剛簽約風擎還沒正式出道的小鮮肉,則是一臉無辜地站在舞台邊的鏡頭盲區。
身為國內一本流行歌曲專業的他,輕易就把葉子辰的調子給帶歪了。
其實他心裡也有點愧疚,但是,他實在不想在臨出道之前和葉子辰扯上關係——微博上三天兩頭就是葉子辰的熱點,既不是因為出了新作品,也不是對圈內做了什麼貢獻,就是炒炒炒,造造造,還是遠離為好。
青年想。
這大約就是那位容先生接連兩次給自己的眼神警示吧。
舞台上亂了很長一段時間。
聽說出了這種事的丁爽登時渾身一激靈,猛地想起之前容哥說的“逐個擊潰”,想起他說的“就快涼了”,想起蒼老板說的“更大的驚喜”,容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挖了個陷阱,埋下這顆種子的?
或者,打從一開始,容哥任葉子辰發微博,任人轉發調侃,任觀眾去猜測葉子辰的搭檔是誰,其實容哥真正想狙擊的人,壓根就不是葉子辰,而是葉子辰的搭檔,是他的團隊?
話說回來,葉子辰當著自己搭檔的麵,明裡暗裡表示想和容修合作,必然會讓那位搭檔覺得無地自容吧。
不信任。
這樣的團隊早晚會土崩瓦解。
丁爽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默默地意識到,如果以後有人像容哥使用的手段一樣,要來瓦解、分散、逐個打擊DK的團隊呢?如果有人威逼利誘甚至是美人計,要來動搖自己對團隊的忠誠呢?
——絕對不能動搖,天上不會掉餡餅,也不會掉下來一個大帥哥和自己一起彈爵士鋼琴,他們都是有企圖的,不能被美色所迷惑,不能相信花言巧語。葉子辰信了,他是傻逼。
丁爽暗暗握拳。
*
這邊,舞台上突發狀況,評委席上倒是比較安靜。
勁臣垂眼微笑,曲藝抬頭看天花板,兩人對此並未做出回應。
另兩位導師則是皺著眉頭,明顯表現出不讚同的神色。
錄製這麼久的節目,還是第一次有學員在比賽性質的舞台上失誤要求重來的,他以為這是他的個人演唱會嗎?而風擎來的張導師竟然在和導演組商量之前,就點頭表示同意了?!
還真是打草打一耙,奇葩奇一家。
人氣王失誤罷演,現場翻車要求重新上路?
鬨玩呢?
除了張導師之外,導師們集體保持沉默,默契地表示這事不參與。
就這樣,正式錄製十六晉十這天,《The C》總導演周國槐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忽起忽落,險些心肌梗塞,哪怕是以前承受巨大壓力帶領團隊從京城台殺出重圍自立門戶,他都一直綽有餘裕,穩如泰山,甭管心裡是不是波瀾起伏,但也絕不會像此時這樣瞠目結舌,緊接著就是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什麼?小兔崽子!當著觀眾和鏡頭的麵兒說要退賽?退個毛啊!節目組費儘心思給你找鏡頭,你就這麼回報大家?你要是退賽了我們和你小叔叔還怎麼牽扯不清?
什麼?人氣王唱砸了?他不是唱跳俱佳麼?難道是搭檔走音了嗎?搭檔不是風擎的聲樂練習生嗎?不是搭檔的問題?也不是設備和伴奏的問題?
什麼?葉子辰的經紀人要求重錄?張導師在評委席上給了批準?誰給他的權限?台下五百雙眼睛看著呢!這種情況怎麼重錄?傳到外麵去我們節目還做不做了?滾滾滾!叫他滾蛋!
儘管電視媒體人每天要麵臨的都是不知何時會降臨的舞台事故,但是像這種完全不在“應急措施”之內的突發狀況還是第一次發生。好在不是直播。
周國槐太陽穴突突直跳,掐著老腰站在控製室裡,指著監視器裡的舞台,對著耳機破口大罵。
*
容修一行人陪向小寵回往休息大廳,表演完的學員們都在這裡集合,他們坐在組合沙發上一邊看舞台直播,一邊和要好的學員小聲讚美,跟拍VJ小哥在前方站成一排,攝像機如炮筒般地對著每個人的臉。
之前因為向小寵的現場表現實在是令人震驚,學員們已經對著直播電視討論過一會了,之後小奶包的一番退賽宣言又完全超乎所有人的預料。
不過,有事件,就意味著有表現空間。
學員們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戲點,紛紛對著自己的跟拍VJ攝像機表達了自己的心情,有的惋惜,有的驚訝,有的遺憾……他們像演員一樣作出了各種表情動作,來表達自己對團隊的感情以及向小寵的友誼,休息大廳裡一時熱鬨非常。直到葉子辰登台之後,在歌曲後半段直接出了專業性失誤,緊接著,那位人氣王又毫不專業地當即罷演,要求重來一次……
跟拍VJ小哥們驚訝地發現,幾乎是一瞬間,所有學員們千變萬化的豐富表情集體僵住,真的是一瞬間,鏡頭裡的畫麵像是定了格,然後眾人齊刷刷地從電視上移開視線,扭過頭,表情複雜地麵麵相覷,對葉子辰連一句多餘的評價也沒有。
休息大廳的門從外麵打開,向小寵先走了進來,見他進來,大家一齊抬眼望過去。大廳裡氣氛稍緩和了些,祁齊向他投去嫌棄嫉妒而又一言難儘的目光,又開始舉著手機刷微博。
跟拍VJ在向小寵身邊錄了一會,然後避開鏡頭,隨後,容修帶著芭蕾幾人來到攝像機後麵的工作人員之間。
向小寵被房間裡無數雙眼睛看木了,僵在原地好久,茫然地環顧著四周,他注意到小哥哥們都有自己的小夥伴,往前挪了兩步,這時候遠處一直在雙人沙發上歪倒著時宙懶洋洋地坐了起來。
向小寵平時最害怕他,但還是不由得眼睛一亮,走到時宙身邊坐下。
“剛才演出挺不錯啊,那個鼓,玩得挺厲害,一看就是童子功啊,和那些拎兩個鼓棒一通‘嗵嗵嚓、嗵嗵嚓’瞎砸的歌手可不一樣。”時宙瞟了他一眼,又看向遠處的容修,“你也挺剛的,這回也許能進前十,真打算退了?”
“是的呀,決定了,”向小寵點頭,“我想好了,總導演說明天讓我找他談話。”
“哦,那以後彆的節目見了。”時宙說。
向小寵不明所以地說:“什麼彆的節目?我不參加選秀了。”
時宙聳聳肩:“綜藝節目罷了,玩兒麼,這是局勢啊,歌手也要恰飯的不是麼?”
“可是,我真的不會參加綜藝了呀,我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行。”向小寵說。
時宙吊兒郎當湊過去摟住他,小聲說:“由不得你啊。”
向小寵一本正經地說:“我叔也不會同意的,他不喜歡看綜藝,這次是我求他來的,他不會再參加這種節目了。”
時宙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由不得他啊。”
*
演播大廳的錄製還沒結束,容修通過微信,和周國槐老導演定下明天帶著小寵接受談話的事,畢竟參加節目有合同在身,也不是說退賽就能退賽的,還要進行一番溝通,節目組也要做些巧妙安排。
事實上,得知向小寵在舞台上宣布退賽,容修也不由微愣。至於向小寵想加入DK的事,也讓他心底有點微微泛苦,談不上抵觸或排斥,他打從心裡喜歡這個小崽子,更多的是為虞山和DK感到遺憾吧。
不過,他能猜出一點,虞山這些年幾乎把他所有拿手絕活兒都教給了向小寵,栽培他繼承了自己的衣缽,給他講了那麼多DK的故事,又何嘗沒有將來把DK鼓手的職位交給小崽子的打算呢。
一行人準備打道回府,容修剛從大門出來,就看見一個花朵笑盈盈地站在眼前。
“容哥。”花朵仰著頭,杏核眼晶晶亮,“要走啦?”
“啊。”容修頷首,“再會。”
“等一下啊,”花朵看了一眼周圍的芭蕾和丁爽等人,顛顛攔在容修身前,“顧老師說,他還要補錄一些鏡頭,大約一小時之後才能下節目。”
“嗯。”容修點頭。
花朵仰脖和他對視,見容哥再沒反應,硬挺了一會,“聽芭蕾說,你們小渡家今晚要為你舉辦一次慶祝宴,說是慶祝你的電視首秀?”
容修唇角帶著笑意:“嗯。”
“我還沒去過Live House呢……我也有黑袍的,我是DK後援會的,”花朵眼神兒一陣亂飄,“那個,今晚小渡家,一定會很熱鬨吧?”
“熱鬨。”他應。
“呃,是嗎,”花朵憋了半天,低著頭,喃喃道,“話說回來,今晚顧老師明明有個應酬的,那邊突然有事約了改天,時間空下來了,一會兒顧老師下了班,沒有安排,也沒什麼事……”
容修笑著看她:“嗯。”
花朵僵直地仰頭:“那,你倒是回個話啊,行不行?”
“什麼行不行?”他依然在笑。
花朵噎了一下:“慶祝會。”
“嗯?”容修眨眼。
花朵的嘴角抖了抖,臉色漸漸變紅,又變白,實在是惱羞成怒:“容哥!你是不是故意噠?”
“是啊,”容修說,抬步往前走,經過花朵的身邊,“彆穿高跟鞋,Live House站著累,也很危險,”他嗓音帶笑地叮囑一句,頓了頓,聲音變小,“給他卸了妝再去,吃點東西。”說完就往電梯走去了。
花朵呆愣地看著容修的背影,半天沒反應過來。
丁爽在後頭碰了碰她的肩頭,“姐,我容哥的意思是,晚上歡迎你們來玩,哦,就是,邀請顧影帝參加我們的慶祝會。”
聽完丁爽的翻譯,花朵渾身一激靈,虎軀一震!
“還有,容修讓你們低調點,讓你彆穿高跟鞋,讓顧哥卸了舞台妝,”丁爽壓低聲音,“想來也是,顧哥長成那樣兒,hold不住啊hold不住,太顯眼啦,容哥可能怕有歌迷認出來,到時候圍著他不好脫身吧?”
“哦,我知道啦,容哥還真是寵粉兒呀,”花朵隨口說了一句,重重地拍了下丁爽的後背,“去吧,以後有什麼事姐罩著你,你不是加我微信了嗎?我這就去找顧老師!”
*
顧勁臣下了節目之後回到休息室。
剛推開房門,就看見花朵喜笑顏開地盯著自己。
花朵身為助理,她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和權限所在,明明知道,剛才在走廊裡所做的一切都是擅作主張,完全在職位範圍之外,出了格,也犯了規矩,但她還是鼓起勇氣,興奮地對老板彙報了她的最新收獲。
花朵對勁臣敘述了去見容修的整個經過,說到她追問“行不行”的時候,勁臣微微地皺了皺眉,眼底露出一閃而過的驚慌。
“行……不行?什麼行不行?”他問。
“就是追問容哥,你去參加慶祝會行不行啊。”花朵說。
追問?
怎麼能追問,“逼迫愛人做選擇”這種事,自己連想也不敢想,也絕對不可能做出來。
而當花朵最後笑著告訴他,容哥說“行”,他邀請您今晚去小渡家參加慶祝會的時候,勁臣站不穩地扶住了化妝鏡前的沙發靠背,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到眼前發黑,緊接著,他的唇角就露出了一個淺笑,那笑容因為充滿了喜悅與幸福,怎麼也掩飾不了。
“謝謝。”他小聲說。
“不客氣,”花朵是笑著的,但她的眼睛有點紅:“顧老師,加油。”
不過,原定的應酬的確改日了,但勁臣在得知自己的行程有空檔之後,下午就聯係了諸葛輝,兩人約好晚上一起去吃飯,然後按照慣例去打拳鍛煉。
從電視台出來進了停車場,就看見諸葛輝已經站在白豹子旁等他了。
“先吃飯,晚上的計劃變了,我帶你去見他。”勁臣說。
諸葛輝略顯詫異地揚了揚眉:“容修?”
“是啊,”勁臣笑容溫和,“你不是一直對他很好奇麼?我介紹你們認識。”
“沒問題啊,不過,我哪是對他好奇,”諸葛輝咕噥,“當初一走了之,音信全無,書上怎麼說,人世間最難受的就是‘錯過’,你找了那麼久也沒找著,那時候我是替你們惋惜;現在他回來了,你倆又有了交集,我就開始替你們著急。好奇?有什麼可好奇的,我又不喜歡男人。”
“是麼,不好奇?”勁臣笑道,“他的身手很好。”
諸葛輝聞言抬眼,雙眼放光:“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