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的淺金色壁燈下,失焦的眼睛終於適應了勁臣貼上來的距離, 容修深陷在沙發裡, 往後仰, 躲開他的接近, 然後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太近了。”容修說。
“不是更近過麼?”勁臣在他身前蹲下,下巴放在他的膝上,抬眸注視著他。
容修略顯驚訝地睜眼看他,卻沒有抬腳踢開他:“顧影帝, 你又要做什麼?”
都說三代家族才能養出一個富翁,但養不出一個紳士。
容修穿著考究的西裝,襯衣領口開了兩顆扣, 紳士地坐在沙發上, 身後是一麵牆的巨大落地窗,窗外是點點繁星的夜空。
“你不想麼, 從來都沒想過?”勁臣說,“如果你想要, 我什麼時候都可以。”
容修疲憊地抬手, 手腕壓住額頭:“彆再說這種話了, 你應該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 還有,夠了,彆破壞我們的穩定關係。”
——朋友關係。
勁臣很清楚,容修是在提醒他擺正自己的位置,因為上次錄製節目共處一室的親近, 讓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歸屬欲,以至於心中的愛意再也克製不住。如果說在此之前,他隻有集中全部的精力才能勉強在容修麵前保持清醒的理智和優雅的姿態,那麼現在,壓製他的那座堡壘已經徹底坍塌。
瘋狂地想得到他的關注與愛護。
——Spoil Me.
得到的越多,想要的越多。
覺得自己應該蜷踞他的羽翼之下,哪怕被他的眼光掃過一眼,他都會感受到心靈的皈依與平靜。
容修的臉上沒露出半點情緒,緊緊地盯著勁臣的眼睛:“如果我告訴你,彆鬨了,我愛上彆人了,你會怎麼樣?”
勁臣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倉皇與痛苦,唇角卻帶著明亮的笑:“好好的反省,一定是我哪裡惹你生氣,讓你厭煩或不耐煩了,是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如果你的身邊有了彆人,我不會打擾你,不會破壞你的興致,你覺得快樂、幸福就好。”
容修頗具興味兒地端量著他:“這麼賢良?”
勁臣的下巴蹭了蹭他的膝,垂著眼眸沒再回應。
是的,不是沒有思考過這一點——這麼久了,容修絲毫沒有動心,大約是自己真的不是他喜愛的類型,頂多隻能算是不討厭,有一點好感罷了。
愛情這東西,怎麼能強迫呢。
如果有一天,容修擁有了愛人,勁臣想過,他真的隻能靜靜地躲在角落裡,遠遠地守望他,等待他哪天想起自己——就像一隻寵物,等待主人的垂憐。
勁臣的嗓子發啞:“容修,在你的麵前,我的嘴巴會變得比較笨,不太會說些討你喜歡的話……”
“顧影帝,我覺得,你很會說話,讓我很高興。”容修打斷了他,“我很高興。”
勁臣怔了怔,惶恐地抬眼看他。
“乏了,我睡一會。”容修說完這句之後就沒有動靜了。
勁臣依然半蹲半跪在他的腿前,容修沒讓他起身,他就一直保持那個姿勢。慶幸的是,他的手一直乖順地安放在容修的膝上,對方並沒有躲開他,也沒有表示任何不適。
這是給他最大的獎勵了。
被允許觸碰他,對勁臣來說,真的是最大的恩惠了。
勁臣大幅度地張開雙臂抱住他,側臉放在他的膝上,哀求地低喃一聲:“求求您,彆愛上彆人。”
容修仿佛睡熟了,一動未動。
勁臣倚著壁燈的光,稍稍抬眼看著他。坐在沙發上的容修,始終保持手背遮額的姿態,給人一種拒人千裡的錯覺。
淺金色的壁燈光線,籠罩著那張英俊的臉,每次有機會細看他,勁臣都會覺得暈頭轉向,讓他迷戀得幾近窒息。
聞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後味,麝香,中樞神經興奮劑,能夠鎮痛,卻苦。
容修的呼吸陷入綿長,在勁臣的麵前,他完全沒有防備地,熟睡了過去。
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
他緩緩地睜了眼,摘掉金絲眼鏡,霧蒙蒙的眼睛,閃爍著若不細細去看,就難以捕捉的小情緒。
“看夠了麼?”容修垂著眼,凝視著他。
“沒有,”勁臣說,“不睡了?”
容修用指尖壓著太陽穴:“再睡嗓子不行了。”
“我去給你拿瓶水。”勁臣小心地動了動身子,他的腳麻了,緩緩地用力,想站起身,腿卻使不上力,渾身似乎都在止不住地發抖。
“桌上有,”容修溫柔地命令,“待在那兒。”
勁臣聞言一僵,目光落在圓桌上的半瓶純淨水,半蹲半跪在沙發前,強忍著難受,一動也不再動。
容修沒再說話。
勁臣小心地抬眼向他看去,接觸到他的視線,兩人四目相對許久,轉瞬即逝的,似乎捕捉到容修的唇角,勾起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意——
那笑極其神秘,不易察覺,又或許並不是笑,隻是某一種勁臣從未見過的情緒,帶有相當魅惑的成分在裡麵。
勁臣感應到了某種信息,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膨脹。
“容哥……”
“彆出聲。”
容修說,然後他把手伸進西服口袋裡,拿出那塊秀了玫瑰暗紋的絲綢方巾。血紅色的,質地如水般的柔,與他強大的雄性攻擊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容修將方巾折了折,然後拿起來……居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勁臣仰著頭,略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容修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深陷在沙發裡,朝前方張開雙臂。
勁臣受到了某種召喚,微微地往前湊近他,在地上半蹲半跪了半小時,兩腿麻得針紮一樣,他的手支撐在容修的膝上,想站起身來,卻怎麼也站不穩,緊接著,就被對方攬臂帶進了懷裡。
容修輕聲地笑著,將他抱在懷裡,仰麵靠在沙發靠背上,閉起了眼睛。
勁臣趴在他的身上,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不知道容修是什麼用意,也不敢妄加猜測——有點類似於揣摩聖意?勁臣很長時間僵坐在哪,對方也沒什麼反應,他隻好試探地,碰了碰住容修的手,然後更大膽地進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馴順地問:“容哥,我能做什麼?”
“做主。”容修說。
“那是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容修揚著笑,“為什麼發抖?你怕我?”
勁臣心慌語塞:“我……不敢逾越。”
他嗓音溫柔,“今晚,你大可儘管逾越我。”
勁臣:“……”
容修的周身散發著一種黑色的、誘人的、神秘的、攝人心魄的強大氣場,他不說話,也沒有動作,任憑勁臣怎麼試探擺弄。
勁臣感覺他連大腦也像火燒一樣,指尖在微微發抖,像捧起珍寶一樣,他輕輕捧地起容修的那雙漂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十年。
這是三千多天的夢境裡多少次渴望做的事情。
容修沒有任何動作,像是再次睡熟了。
勁臣往前湊近他的臉,用側臉碰了碰他的側臉,呼吸吹在他的頸間。
容修深吸一口氣,微微揚起了下巴,紅帕子蒙著他的眼睛,遮住了他不想麵對的一切。
空闊的房間裡寂靜無聲。
前陣子剛得到過他的小懲罰,在勁臣看來,獎賞固然是恩賜,懲罰又何嘗不是,類似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那天被他束縛住雙手是來自愛人的懲罰,那麼此時,在他身上無比自由的自己,是不是意味著正在接受愛人的獎賞?
勁臣呼吸局促起來,雖然無師自通的容修其實並不清楚兩人之間到底在進行一個什麼無聲的遊戲,可這著實算是他們的第一次情感交流——
對容修來說,它是無聲的,無畫麵的。
潛意識需求的,現實中拒絕的。
連同這個讓他無可奈何的男人一起,在眼前和腦中同時屏蔽掉。
容修選擇用帕子蒙住了眼。
勁臣心裡擔憂而又欣喜,生怕哪裡做得不好讓他反感,又期待與對方有特殊的默契。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那些——容修就在這,就在他的眼前,勁臣渴望釋放自己的願望越來越強烈,怎麼也掩飾不了,那種衝動讓他儘情地放縱了自己,他難以遏製地喘息著,嘴唇發抖地湊近他的唇角,輕輕地貼了上去。
他說,他是獨身主義者。
他說,他不是同性戀。
他說,他不和粉絲發生關係。
十年,勁臣始終沒有退讓放棄過,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粉絲,成為了國際影帝。
始終深愛著他。
金絲眼鏡在圓桌上放著,容修的眼前蒙著紅布,他仍然仰頭靠在那,一動不動。
隻是嘴唇貼在容修的唇角,勁臣就有了飽滿的幸福之感——這種感覺在九年前他曾經感受到過,哪怕是被他碾磨得傷痕累累。容修的氣息,容修目光,容修的嗓音,容修的臉龐,過往三千天堆積成山的思念之苦,與此時唇間的一點點甜蜜融在一起,形成了他的全部幸福。
一塊紅布蒙住雙眼的視野裡,容修拒絕了他不想麵對的一切。
但是,他依然能感覺到,顧影帝貼近了自己,對方緊張得在發抖。見容修沒有拒絕他,勁臣忍不住伸出胳膊把他抱住,隻是輕輕地抱著他。
“容哥。”
“……”
“容哥……”
“說。”
勁臣用嘴唇蹭了蹭他的耳底:“你能看見什麼?”
“你。”
容修回答。
勁臣全身僵住:“你……你能看見我?!”
“是啊。”
容修輕輕地笑出了聲。
因為對方什麼也看不到,勁臣占便宜的動作越來越放肆,連他自己也不敢想象,他此時究竟會是怎樣的浪蕩神態,聽容修這麼說,他驚疑不定,連忙抬起手,在容修蒙著紅布的眼前晃了晃。
容修忽然揚手,準確地捉住了他的手腕,拉到身前來:“我渴了。”
勁臣順從地挪了挪身,伸手夠到水瓶擰開,遞到了容修的唇邊。
容修小幅度地躲了躲。
勁臣留意到他的動作,愣住片刻,心越來越慌,不知猜想的對不對,他舉起水瓶,小小地飲了一口,將小口純淨水度了過去。
泛紅的光線裡,容修看不見眼前的人,卻能清楚地聽見對方的心跳聲,整個世界一片虛無。
容修張開口,往下咽了水。
直到口中清水儘了,兩人的唇也沒分開。
容修是矜持的,涼薄的,但勁臣卻愛得深切,希望對方能迎合,二十八歲的勁臣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動了,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接觸過關於戀愛的事。
臨出行的這天夜裡,得到了心愛之人的回應。
乃至於勁臣完全沒有搞清楚,到底是哪句話讓容修覺得高興了?還是說,因為葉子辰的出現,容修是在撫平他的傷口。
容修回應了他。
隻是沒有平日裡的那種笑模樣,他甚至沒有露出任何情緒。
容修是無師自通的,再也沒有比他更強大的STOP了。
勁臣整個人都淪陷在他的掌控裡。
得到主人的疼愛,得到主人的烙印,這是兩人關係的永久印章,十年來一直提醒著勁臣,我是他的,是需要他守護的,破壞的,寵溺的……隻有真正的與對方身心契合,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結束眼下讓人進退不得的關係。
——朋友關係,君子之交。
同在娛樂圈的兩個人,平時在公眾場合見麵時,容修都會稱呼他敬語——“顧影帝”、“顧老師”、“顧先生”,發微信的時候,勁臣也會下意識地寫“您好”、“您忙嗎”,顯得關係有些疏遠。
然而在獨處的時候,勁臣會稱呼他“容哥”,但容修卻從來都沒有喚過他的名字,哪怕是全名。
如果兩個人抱有好感,已經到了戀愛的階段,不知道容修會不會對他換一種稱呼呢?勁臣常常會這麼想,或者,容修能對他有一個精確且優雅地表達“戀愛關係”的稱呼——像彆的情侶那樣,稱作“Honey”是絕對不可能的,容修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每次幻想和容修親近的畫麵,勁臣都會心跳加速,覺得太過脫離現實。
——容修這個人,對待戀愛對象會是什麼樣的?
不敢想象。
所以說,這種客套的關係也很好。
勁臣緊張得指尖發麻,因為看不到對方的眼睛,而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這麼做。
或者隻是出於男人的“身不由己”。
這樣一想,今晚能得到他的回應,那還多虧了他不由己的身體了,勁臣突然覺得這麼安慰自己很滑稽。
“明明知道這麼黏著你不對,但是根本管不住自己。”勁臣忽然笑著說。自言自語般地,不知是對容修說,還是對自己說。
愛情關係有多種多樣,身心具有等同的升溫力量,有時候很難說清楚,身體的魅力和心靈的契合到底哪個更重些,在勁臣看來,實在是缺一不可。
容修扯了扯嘴角:“你管過自己?你放縱得很啊。”
勁臣耳尖發紅:“已經很克製了。”
“那我要感到慶幸?”容修啞然失笑,“我擅長很多事情,但縱容彆人並非其中一件。”
“我明白。”勁臣頓時語塞,他明白這已經是容修給他的最大退讓了。
兩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容修側過頭,往後躲了躲:“你走吧。”
勁臣心沉了沉,他感覺自己似乎搞砸了一切,順承地從他腿上下去,看著容修蒙著眼坐在那,沒有絲毫要摘掉絲巾的意思。
不想正視的,不想麵對的,就遮住了眼睛。
勁臣對他微微頷首,往後退了兩步:“對不起,我出去了。”
容修擺了擺手,順勢摁住了額頭,也壓住了眼上的絲巾,再沒有給他回應。
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很快的,遠處的房門打開又關上。
容修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暗裡,仍然沒有拿掉蒙住眼睛的那塊紅布。
*
“容修!容修!容修!”
“容哥來了嗎?”
“DK——”
“容修!”
“——DK!”
“容修!”
“容修……”
Live House“半小時定律”始終沒有打破,即便壓軸是小渡家的歌迷最期待的DK,也不能阻止他們在演出期間玩瘋——開火車和跳水都很耽誤演出節奏,但這是Live House的傳統,也是所有人包括店老板在內喜聞樂見的遊戲。
暖場樂隊的李黎明和多寶勤快地幫忙,將DK登台要用的設備準備就緒,燈光很快就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