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島樂隊的四名小夥子,是容修打算親手栽培的年輕羽翼,就這麼扔上對家的舞台,真的沒問題麼?
容修大腦飛速運轉,權衡之下並未作出決定。
回過神時,台下觀眾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和口哨,雷鳥樂隊已經登台連接樂器了。
他轉頭看向暗處卡座,是酒吧牆角的位置,總裁夫夫背對著舞台,選座非常隱蔽,眼下還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而勁臣則是也朝這邊看過來,忽明忽暗的燈光裡,那張臉看不清晰,但容修注意到了他擔憂的目光。
容修叮囑鞠帥坐在這,樂隊成員們進行一次腦內現場模擬,然後回到了勁臣身邊坐下。
“有麻煩了?”勁臣問,“需要幫忙?”
“我記得,商董十年前說過一句話,”容修說,“江湖上的事,江湖解決。”
“沒想到你是我家商先生的粉絲?”參朗笑道,“我家寶貝還說過,必要時可以拿資本打所有人的臉,哥用錢磚給你堆起來一個舞台,不稀罕他家的,怎麼樣?”
容修慵懶地歪靠在沙發上,“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聽都是褻瀆。”
說完沒再搭理他,也沒再和三人說話,隻是時不時地抬眼望向遠處舞台。
很快電吉他的音樂聲響起。
照理說,音樂酒吧與Live House不同,Live House邀請的全是樂隊,而酒吧則不宜過噪,流行、民謠、爵士歌手較多,每晚頂多邀請一支竄場的搖滾或金屬樂隊。
雷鳥實力強,連唱三首搖滾,酒吧觀眾們熱血沸騰,主唱在舞台上表現力極佳,引起台下酒客用酒杯“咚咚”敲桌子。
“還不錯。”參朗笑道,“不過,油了點,不是哥的菜。”
說完看向不做聲的容修。
容修微揚下巴,正目不轉睛地望向島島樂隊那邊。
嘴上說“讓崽子們去舞台上自生自滅”,可看他的表情,分明是在為自家小崽子擔心——當然,方維維幾人還沒有冰灰年紀大。
方維維一直目不轉睛地望向舞台上的同行前輩,幽暗的燈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第三首歌快結束,島島得到了提示,要準備登台了。
在雷鳥之後登台,簡直是個噩夢。
觀眾們熱情高漲,大聲喊安可,雷鳥主唱站在舞台上,笑了說了句:“接下來才是今天的主角,井子門的得意弟子,咱們該下台了。”
說完就把麥克風一放,抓著琴頸就離了舞台。
“井子門的人?井子門來人到這跑夜場?”
“是啊,沒看見容修和強哥說話嗎,那邊還有一群女的在拍照,被保安攔下來。”
“霧草?!容修來東四跑夜場?”
“他不是簽約了嗎,什麼身份了,還跑場子呢?”
老實說,夜場歌手能紅的萬分之一,成功簽約公司之後,不會再有繼續跑場子的了,原來在酒吧一首歌五十塊,出道後出場報價漲一千倍,傻子還跑夜場啊!
沒過多久,島島樂隊上了台。
容修之前給方維維選過幾首歌,適合他唱的,對方也聽話,每天專注練習。
鞠帥和方維維四人登上舞台,台下原本喊雷鳥安可的觀眾們,聽雷鳥主唱說完後,又開始討論井子門的事——態度不太友好,這是必然的,東四的觀眾素質算高的高,如果東四的樂隊去井子門跑場子,遭到的可能就是起哄了。
樂器準備就緒,方維維來到話筒架前
第一首唱的是《春天裡》,大維的嗓音高脆,厚度不夠,硬往上喊,經常唱劈,這首歌有挑戰性,但難度不算太高,相對於更細膩的感情,他很適合這首歌中的灑脫勁兒。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聲停下,方維維緩了緩心神,做好演唱準備。
容修從卡座沙發上站起來,完全忽略了遠處時而向他投來的熱情目光,他微揚著頭,望向舞台上的樂隊,那目光有擔憂,更多的則是鼓勵和期待。
鞠帥的電吉他水平雖不比自家主音,但年紀擺在那,他有沈起幻二十多歲的水平,以後的路就看他怎麼走了。
站在陌生的舞台上,方維維遙望了一下容修的方向,想起容哥說過的話,於是把觀眾什麼的拋在一邊,朝台下鞠了一躬。
鼓手起了個拍子,鞠帥的吉他弦音響起,方維維開始了島島樂隊的首次登台演出。
——這也是容修很喜歡的一首歌。
他退役的那一年,踏上了陌生國度的土地,麵朝著陌生的人群,聽著耳邊陌生的語言,周遭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他想,就算死在這裡,恐怕也不會有人知道。
他走在東歐寒冷的冬天裡,曾經默念過那句歌詞,正如舞台上那個年輕人所唱: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裡;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裡。”
這首歌很打動人,台下的觀眾之前排斥的表情淡了些,後來的反響越來越好,台上的年輕人唱歌真情實感,並沒有那麼油膩,顯然是徹頭徹尾的新人。
第二首歌是容修為他選的《天高地厚》,因為這支年輕樂隊的精神麵貌,比起抒情搖滾,非常適合這首勵誌歌曲。
這首歌的演唱難度,對方維維來說,就非常有挑戰性了。
音太高。
那天下午在KTV,容修的嗓子隨意唱了上去,方維維一聽就開始了麥霸之旅,連嚎了五遍才算滿意。
容修環著雙臂,長月退長身站得筆直,他眼中仿佛有光。
當時排練順利,他非常滿意。方維維他們年輕氣盛,如果現場表演不出錯,酒吧的氣氛一定會被渲染得很好。
方維維一開口,也沒讓容修失望:
“你累了沒有?可否伸出雙手?
“想擁抱,怎能握著拳頭?
“我們還有很多夢沒做,
“還有很多明天要走,
“要讓世界聽見我們的歌。”
男人的友情,永遠是能夠打動人心的情誼,相對於愛情而言,容修更重視兄弟友情。
方維維把主歌部分唱得很好。
容修特意給他們摳過這首歌的細節,樂隊兄弟們也都記下並改正缺點了,這也是容修看好他們的主要原因。
不怕錯,不怕笨,就怕不聽不看不思不改。
副歌部分高音一上來,酒吧觀眾們就有人拿紮啤杯子敲桌子跟著一起唱——
“想飛到那最高最遠最灑脫,
“想擁抱在最美麗的那一刻,
“想看見陪我到最後誰是朋友,
“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個。”
副歌之前的那段電吉他solo間奏,鞠帥彈奏得極為瀟灑自然。
而遠處的顧勁臣則是微微一怔,那年輕人彈到興起時,垂眼看著琴頸,儼然有容修的傲氣範兒。
也就是在間奏時,台下傳來了竊竊私語聲。
很快聲音就大了起來。
容修注意到,是前麵的一桌,雷鳥主唱下了舞台之後,大約是看見了老朋友,來到這一桌和大家喝酒。
“井子門沒有人了嗎?”
突如其來的一嗓子。
聽見台下的起哄聲,方維維臉色一變,愣了下,之後便沒有再大的反應了,因為他想起容哥之前說的,不要太在乎觀眾反響——今晚隻是鍛煉,隻管唱就好。
“這個菜雞水平,還敢來東四家踢館。”
“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哈哈哈……”
見舞台上的小孩似乎露出臊色,酒桌上的一夥人說話聲更大,帶得連附近卡座裡的顧客也知道怎麼回事了。
本來現場已經不少人,對這支來自井子門的新興樂隊看法有點改觀了,畢竟還都是學生,結果因為聽見中間那桌常客的科普,還有雷鳥主唱的熱情介紹,大家再次陷入了懷疑當中——
“就吉他手還勉強能看,還是休止符的隊長。”
“鞠帥,拋棄隊友,跟井子門的混,有前途?”
“那個詞叫什麼來著,三國的,兩姓家奴?”
“哈哈哈,對,兩姓家奴!”
電吉他有力,鞠帥的手指在發抖。
放你嗎的屁,樂隊解散了,兄弟們各奔前程,什麼叫兩姓家奴,我隻是想繼續玩音樂……
但是,容哥說了,不能和觀眾起爭執,要尊重舞台,就算有人往頭上拍磚頭,也要把一首歌唱完整!
隊長被侮辱,方維維自然憤怒,他心突突直跳,唱到最後的副歌,像有一股火就要噴出來,完全是咆哮,是在對舞台下冷漠的人咆哮!
“可以一起闖禍一起沉默一起走,可以一起飛翔一起淪落,不管天高地厚陪著我,陪我一起大聲狂吼……”
雖然沒有唱劈,但情緒中他接近了嘶吼,充滿了年輕的力量。
當然,和混圈子這麼多年的搖滾老炮們相比,沒有任何技巧的歌聲是不配登台的,不管你為了表達什麼情緒,大白嗓子就上台,簡直是個笑話!
唱不好,回家練,練好了再來搶飯碗。
舞台下一陣嘲笑。
“下去吧,回去讀書,這裡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再練兩年吧大兄弟,回家喝奶吧!”
方維維沒有停止歌聲,奔放的情感爆發,一瞬間便點燃了現場的氣氛!
卡座裡有人探出頭來鼓掌,也有人在砸桌子哄笑。
方維維和鞠帥眼睛通紅!
戈強從林軒銘辦公室出來,一臉的震驚和失望,直接來到雷鳥主唱的桌前,拽了他的胳膊往外拖。
“臥槽乾幾巴啊,撒我一身酒。”無人僻靜處,雷鳥主唱還舉著酒杯,“你麻痹乾什麼啊?”
“你喝大了,你在乾什麼?”戈強低喝。
“乾對家啊,競爭力啊大哥,臥槽輕點,你抽什麼瘋?”雷鳥主唱往舞台上揚了揚脖,“容修徒弟是吧,沒等他翅膀硬,就給他摁下去。”
“對家?這已經不是競爭問題了,這是人品問題。”戈強奪過他的酒杯,往旁邊一砸,“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記得剛重組雷鳥的時候,這個年輕人被戈強選中,他隻是寂寂無名的跑場歌手,沒賺什麼錢,也沒有知名度。正如容修所說,因為雷鳥有虛名,所以大家有資本去東四最大的Live House。
賺到了錢,得了好處,有了地位,哪裡就不一樣了。
樂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起唱好好排練了,每天輾轉於白場小商演,夜場跑Live House,戈強疲於奔波,已經快忘記了當年重組雷鳥的初衷。
忘了初心。
戈強看著眼前的主唱,心情沮喪得說不出話,更多的是如鯁在喉,心口憋悶不已,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有病就去治啊大哥。”雷鳥主唱卡了口唾沫,抬眼望向唱到尾聲的島島樂隊。
為了東四和井子門的友誼?我看你是為了容修吧,聽說剛才兩人密談了一會?
“真特麼的瘟神,”雷鳥主唱咕噥一聲,抬步往朋友那桌走去,喊了聲:“這個水平瞧不起東四怎麼著?下去吧,讓你容老師上來!”
“哈哈哈,對,容修不是來了嗎,大明星!”
“容修來了!容修在後邊!”
“容修!容修!容修!”
一樣的如同應援詞的尖叫呐喊。
但意義、語氣和氣氛卻完全相反。
雷鳥主唱的確有點喝多,其實他清醒得很,要是容修一直蜷踞在井子門,他還真不敢怎麼樣,反正不可能去對家地盤去找不痛快——
竟然敢親自帶人來踢館,這水平是瞧不起雷鳥嗎?
這邊,幽暗卡座處,當酒吧一片喧囂,高喊“容修”時,容修就下意識地站起了身,對勁臣說:“你坐在這。”
勁臣知道他是怕顧客們注意到這桌,“注意安全。”
容修點頭就往旁邊的無人空位走去。
沒多久,一直叫囂嘲笑的雷鳥主唱,就來到了容修的桌前,“怎麼樣啊,容老師?你學生不行啊。”
容修月退交疊,坐在椅上抬眸,一雙含笑鳳眸帶了絲冰冷寒意注視他。
他說:“你過了。”
“……過了?”
一股寒氣令雷鳥主唱從腳底竄上心頭。
過了?
“當時在小渡家你們不給一點麵子,雷鳥輸得灰溜溜,你們怎麼不說DK過了?”雷鳥主唱低聲說。
容修愣了下,失笑:“那是比賽。”
“踢館不是比賽?容修,不敢上台?”雷鳥主唱也笑起來,眼神四處搜尋,“容老師,一個人來的?你的那群狗腿子沒來?”
容修沒應,臉色更冷。
“一個人,敢來砸場子,不敢上台?”雷鳥主唱吹了聲口哨,“也是,band嘛,身邊都得帶幾個兄弟撐腰——兄弟不在,你一個人不行啊。”
方維維見雷鳥主唱過去,怕對方對容修不利,大維在舞台上對著話筒突然喊了一聲,“容哥。”
雷鳥主唱:“叫你了,那就讓那群小嘍囉幫你好了,DK有小狼崽子,台上不是有小狼狗嗎?休止符的那個,兩姓家奴。”
容修站起身忽然逼近他,“我說,你過了。”
雷鳥主唱往後退:“你要跟人打架?”
“對你?”容修側過身望向舞台,“你還是人麼?”
說完就往舞台的方向走去,經過服務生的方向,說了句:“給我準備吉他,不插電。”
服務生下一哆嗦,“啊?”
容修沒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井子門容修,來東四地心引力玩玩。”
音樂酒吧裡靜了一靜。
猛然間,一片歡呼呐喊!
小服務生集體行動,找樂器的找樂器,找老板的找老板。
容修來東四砸場子啦!
容修要battle雷鳥現場!
沒帶樂隊!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