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我們一起去水深的地方玩玩吧,這裡太淺了。”
她目光往下,一眼可以看到池底,水深不過她膝蓋上一點,遊起來略為艱難。
這隻是一個供小孩子玩耍的淺淺小水池。
今昭也發現了,麵露猶豫,漫長的掙紮過後,還是點頭同意。
“好,那我們過去看看吧。”
深水區擁有的不僅是泳池,還有無數水上遊樂設施,四處都是玩的人,真正待在泳池裡遊泳的倒沒有多少。
今昭遊了幾圈後,漸漸習慣身旁水裡偶爾經過的人,隻是細小的擦碰避不可免,細微的不適累積起來,慢慢在心頭堆成難以忽視的小山。
今昭最終還是無法忍受,站了起來,對旁邊許明月說,“我遊的有點累了,要不我們去彆處玩玩?”
夕陽剛落幕,月亮透明一盞掛在蔚藍天幕,時間還早,回去似乎不太好。
兩人上了岸,在附近尋找著其他遊樂設備,今昭總無意識地往人少的地方走,許明月卻愛熱鬨,眼睛放在高高的水上過山車那裡無法收回。
水花飛揚,上麵興奮的叫聲一陣接著一陣,是整個園區最受矚目的存在。
她掩飾不住渴望,眼巴巴的盯著那一處,“昭昭,我們要不要去那裡玩一下?”
今昭望向那處遲疑,過山車在水上樂園正中心的地方,那裡底下是人群最密集的水域,時不時會有人造海浪和水花噴射,過去玩還要在旁邊排隊。許明月仿佛看出她的擔憂,伸手指向水域另外一邊較為偏僻處,提議,“我們可以從那邊繞過去,直接到過山車底下,他們玩的人不會擠到排隊這邊。”
許明月膽小,沒有玩過這種刺激性的項目,她很想嘗試,卻不敢一個人,需要有個同伴幫忙壯膽。
今昭心中幾番拉扯後,答應下來。
“那我們往人少的地方走。”
許明月連忙點頭,兩人從池子邊緣繞過去,一路沒有撞到過人,順暢走到過山車排隊口,在底下等待的時間,遠處人群沸騰,浪花從腳下蔓延過來,今昭總有點提心吊膽,害怕不小心就被波及到。
“昭昭,到我們了。”許明月扯了扯她衣服提醒,今昭定定神,在安全員指揮下,上去坐穩。
座位是滿員狀態,好在每個座椅間有一定間隔,兩人係上安全設備,車子緩緩啟動,在忽然的加速中,水花四濺。
尖叫聲在耳邊響起,許明月的分貝過於高亢,混在人群的叫喊裡,水流濺來,今昭微閉上眼,感受到水珠落在臉上,速度帶來的快感中,她突然想起了和周北嶼在遊樂園的那次。
他那個時候,應該也是害怕的,在她旁邊卻死死閉住嘴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這種小型的過山車過程尤為短暫,還沒有打幾個來回,就感覺車子已經放緩速度慢慢要抵達終點,許明月在一旁驚魂未定。
“嚇死我了天哪,太可怕了...”
車子靠穩停下,晃悠悠站起身,雙腳重新落地,許明月急需尋求依賴,本能伸手過來抓緊她手臂。
“昭昭...”
她話音還未落地,突然一個人工海浪湧來,巨大的衝擊就落在她們身後,正在那片區域玩鬨的遊客身體被重力推倒,四處躲避,人流如同浪潮般衝了過來。
今昭和許明月毫不設防,被身後重重衝過來的人潮淹沒,她們被強迫衝散,兩邊都是陌生的麵孔,不知道是誰的手臂胳膊從她身上擦過,無法避開,接連不斷的觸感,今昭幾乎是一瞬間頭皮發麻,布料底下的肌膚湧起雞皮疙瘩。
她這短暫呆怔的一刻,身體已經被後頭的人衝撞著往前,海浪一陣陣大力撲來,引起無數混亂,興奮刺激尖叫此起彼伏,水中的狂歡,無人察覺出她的異樣,今昭夾雜在其中,被陌生密集的人流裹挾著往前走。
她身體被無數雜亂氣息包圍,有男有女,有些裸露的肌膚不可避免碰觸到她,溫熱的觸感如同某種軟組織動物滑過,今昭腦中警報拉響,內心有道聲音在歇斯底裡地尖叫,胃裡翻湧,窒息的快要缺氧,整個人下一秒就在崩潰邊緣。
幾乎是一上岸,她就趴到路邊上吐了,來不及找垃圾桶,身邊是幾個正在玩耍的年輕男女,見狀立刻麵露不適,嫌棄走遠。
今昭吐得昏天暗地,顧不上周圍,狼狽跪坐在地上手緊按胃部,在身體殘留的記憶中,酸水一陣陣上湧。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能吐的已經吐光,胃裡灼熱的疼痛蓋過內心的不適,今昭仰起頭,連喘氣聲都變得微弱。
“昭昭,你沒事吧?!”耳邊傳來慌張的聲音,許明月驚恐不已,終於找到她,連忙伸手過來把她從地上扶起,話語裡帶了哭腔。
“你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我剛才一直抓不到你,人太多了,我找了好久——”
今昭喉嚨沙啞,說不出話來,她衝她擺擺手,勉強吐出字眼,“先回去吧。”
兩人往更衣室走,許明月不放心,攙扶住她,隻是走到一半的時候今昭就掙開了,她經曆過剛才,應激反應尤為嚴重,就連同性的親密接觸都排斥。
“不用管我。”今昭臉色蒼白對她擺了下手,獨自往前走,許明月望著她搖晃不穩的背影,突然後悔,自己做了件錯事。
不應該因為渴求朋友的陪伴,就讓今昭陪著她做這麼多。
明明,知道她不喜歡人群。
以前她隻以為這是一種個人習慣,但是經過剛才,她才察覺,這對今昭來說,應該是一種病症。
生理意義上的,需要治療的疾病。
兩人換好衣服出來,今昭狀態已經緩和不少,隻是麵孔依舊蒼白,烏黑的長發還在濕漉漉滴著水。
許明月羞愧自責上前,忍不住道歉,“昭昭,對不起。”
“沒關係。”今昭聲音有點啞,“是我自己的原因。”
更衣室前往園區門口的路上,人流依舊密集,入了夜,大家都在收拾準備回家。
今昭極力抑製住自己的不適,思緒卻仍然在一點點放空,好像浮在半空中,麻木俯視著底下這具軀體。
她意識慢慢抽離,惡心感再度浮現,直到,包中的手機突然震動,遊離的神智被強迫喚醒。
今昭拿起來,在上麵看到了周北嶼的名字。
“你的作業本落在我這裡了。”
清冷冷的一道聲音,宛如一把利劍,把她從此刻混沌包裹中劈開,意識陡然清明。
“我現在過去拿。”今昭幾乎是迫切的、渴求地說,“你能不能等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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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周北嶼拿下手機,放到眼前,垂下來的睫毛中掩去幾分深思。
他起身下床,拉開書桌櫃,從裡頭拿出那本習題,上麵用秀氣的字體寫著今昭兩個字。
周北嶼拿上鑰匙出門。
“大晚上去哪裡?”方琴正在客廳疊衣服,見狀不由停下手上動作揚聲問。
“下去買瓶牛奶。”他低頭換鞋,語氣如常,方琴不疑有他,隻是自言自語嘀咕。
“冰箱裡沒有牛奶了嗎...”
周北嶼到巷口便利店時,外麵空無一人,剛才在電話裡,她聲音急促,好像下一秒便要抵達。
周北嶼垂眸陷入沉思,獨自站在街角,安靜等待。大概可能過了有十分鐘,耳邊傳來一聲刺耳的刹車響,一輛出租車在路邊停下,他抬頭,看到今昭推開車門從後座下來。
她依然看起來很狼狽,臉色蒼白,頭發濕透了披在身後,衣服布料上透著深淺不一的印子。
看到他的那一瞬,眼中驟然亮起了光,像在漆黑海域看到一座燈塔,溺水的人抓到最後一根稻草。
今昭握緊手機,走到了周北嶼麵前,他靜立在原地,眼睫微垂,俯看著她一點點走近。
少年身上氣息乾淨,穿著柔軟的T恤,像是剛洗過澡,眉眼工整秀挺。
“怎麼了?”他垂眸看她,如常問。
“周北嶼。”今昭漫天的委屈仿佛頃刻湧了上來,剛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喉嚨便忍不住哽咽,眼淚掉出來。
“我可不可以抱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