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今昭和盛風吃完飯,天還沒黑。這邊的習俗,除夕當天飯總是特彆早,然後洗漱完,等待著守歲。
今昭獨自一人過年,沒有這個習俗,盛風同她吃完飯,還要趕回家。
“盛姨回來了嗎?”她問,盛風話語模糊應,“嗯。”
“畢竟過年了。”今昭喃喃道,眼神不由恍惚,“又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你在家自己待會,晚點我過來陪你放煙花。”盛風交代,以前每年兩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今昭在這邊沒有親戚朋友,盛風怕她一個人孤單,總是待到零點後才離開。
“你忙的話也沒事。”今昭猶豫著,望著他說,“我都習慣了。”
畢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盛風沒有應她,屋外,他戴著頭盔,騎上了自己的車子離開,那是輛純黑色的重型摩托機車,發動機響起的那聲轟隆,在彆墅區格外清晰。
很小的時候,兩人坐在街邊,望著麵前來來往往的車子,盛風說自己的夢想就是買一輛自己的摩托車。他們那會都是小孩,盛風小時候和現在差彆也沒有多大,眼裡帶著倔強戾氣,隻是麵孔和嗓音都稚嫩,提起自己夢想時,充滿了豪情壯誌。
“昭昭,以後我買了車,隻給你一個人坐,我帶你去出去兜風。”
“好。”還是小女孩紮著兩個辮子的她拍手應道,笑容開心。
後來他真的有車了。
可是,她卻再也沒辦法坐上去。
機車座椅間的距離,相對而言,太近了。今昭無法去克服這樣的距離。
盛風走後沒多久,四周恢複安靜,今昭獨自在彆墅收拾了一圈,整理到沙發的時候,在上麵發現一個黑色的皮夾。
是盛風的。
今昭打開再度確認了一遍,映入眼簾的,是張夾在外側的照片。
外婆家的老院子裡,石榴樹下,她和盛風兩隻手比著耶,笑得不見眼睛。
這是他們五六歲的合影。
今昭目光定定落在上麵,許久才挪開,她重新合起皮夾,給盛風發消息。
直到她把整個屋子整理完,垃圾打包,手機都沒有收到回複,今昭不由找出他號碼撥通,嘟聲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窗外不知何處傳來了一聲爆竹響,年味由此突然誕生,久遠的記憶跑出來襲擊她,今昭突然很想回到以前的地方看看。
外麵天還亮著,巷子裡年味更濃,四處張貼著紅福春聯,就連樹上都掛滿紅燈籠,巷口有小孩子歡快的叫聲,越往裡走,越安靜。
家家戶戶都在屋裡聚餐,今昭挑著人少的地方走,來到院門前時,盛風已經等候在那裡。
男生穿著黑夾克,頭發理得極短,臉龐棱角鋒利。這幾年,他越發成熟,像個真正的大人。
那道高高的身影低頭站在樹下,聽到聲響,盛風抬起頭來,看到她。
“怎麼給我送到這來了?”盛風朝她走近,接過她遞來的皮夾。在路上時,今昭就收到了他的回複,先前手機沒電了,在屋裡充電,盛風沒有及時看到她的消息。
“剛好想過來看看。”今昭仰起臉,隔著圍牆打量著石榴樹伸出來的枝乾,冬天了,葉子早已掉光,隻剩光禿禿的枝丫。
“第幾年了。”盛風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臉上懷念,“我們難得除夕一起在這裡。”
“要進去看看嗎?”他偏頭示意,發出邀請,今昭點頭,“好。”
這些年的院子都是盛風在打理,他比她更加熟悉,兩人站到台階上,盛風拿出鑰匙開門,隻聽“咯吱”一聲響,他側著臉朝身後的今昭說話。
“前段時間左邊牆角那盆蘭草被凍壞了,我沒注意,現在專門搬到我那邊屋裡養著,不知道還能不能活...”
他話還沒說完,同樣聽到旁邊傳來響聲,門開的動靜,伴隨著女人柔弱的聲音。
“阿風,是你在旁邊嗎?”
同聲音一起的,是門後探出來的身體,那是一個大概四五十歲的女人,蒼白、虛弱,臉上有疲憊的老態,很瘦,穿著中式棉麻裙和厚厚毛衣,仿佛風一吹就會倒。
今昭身子不可控製僵了僵,呼吸屏住,盛風率先出聲,“媽。”
他接著開口:“你怎麼出來了?外麵冷。”
女人沒有回話,眼睛已經看到了旁邊的今昭,她目光盯住不動,風聲靜止,空氣裡的涼意仿佛一寸寸浸透進來。
許久,她佝僂起身子咳嗽了幾聲,聲音仿佛又老下去幾寸,“是昭昭啊,你回來了。”
“盛阿姨。”今昭喉嚨梗住,出口的三個字生澀沙啞,宛如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樣。
“好久沒見...”她不停地咳嗽,胸腔壓迫,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斷斷續續,“你都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