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風也低頭輕笑,下一秒,想起什麼,“對了,還有件事忘了和你說。”
“最近應該沒什麼事了。那個人,去了外地,我親自送他上的火車。”
“什麼...”她徹底怔住,半響沒有回神。
盛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解決了這段時間積壓在她心頭的最大陰霾,他絲毫沒有提過程,但想必,他們父子間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
以盛風對那人的恨意,還有那個男人的秉性。
“你怎麼說服他離開的?”過了許久,今昭還是沒忍住問,盛風坐在那裡把玩著手裡打火機,垂著眼,掩去臉上神情。
“這你就彆管了,我是他兒子,總有辦法。”他抬眸看她,目光靜靜地說,“今昭,考個好大學吧,離開了就彆再回來。”
——考個好大學,離開了就彆回來。
每一個字都在和她預告著分彆。
無論是和人還是這個她記憶中生長的地方。
今昭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的事情,大學更加不在她的計劃範圍之內,在此之前,她的生活一直是過一天算一天,她無暇考慮以後,也不期待未來。
隨時做好赴死的準備。
盛風的離開似乎是個訊號,把一切現實、需要考量的事情,放到了明麵上,洶湧海水退卻之後,露出的是底下嶙峋的礁石。
迎麵熱風打在麵上,胸口空氣被擠壓,喉嚨一點點乾澀,呼吸困難。
體育課,八百米的長跑到了尾聲,今昭遙遙領先,把身後的人拋下很遠,獨自在賽道上奔跑著,仿佛拚儘全力,要把自己消耗殆儘。
體育老師在前頭吹哨子,快要到終點,一班早已經熱完身,在遠處舒展著肢體準備練操,今昭在最後一圈的衝刺階段,再度提速,準備一鼓作氣結束這段長跑。
“昭昭...”還在第二圈的許明月費力追到她身旁,氣喘不勻,“你跑這麼快乾什麼...”
今昭一分神,聽她說話,本就勉力支撐的身體突然鬆懈,腳下在這時踩到一顆小石子,雙腿一下發軟,無力支撐,失去平衡重重摔倒下去。
“昭昭!——”
隨著許明月一聲喊,驚恐擴散,老師見狀趕緊走了過去,身後的同學也都紛紛沒有再跑,朝她圍上來。
“今昭!”
“沒事吧!”
“趕緊送校醫室。”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今昭麵色蒼白躺在地上,透支體力的身體重重一摔,短時間失力,爬不起來,膝蓋有疼痛傳來,白皙的肌膚蹭破一大塊皮,鮮血湧出。
她的模樣看起來過於可怖,眼睛微閉,麵孔慘白虛弱,一時間無人敢上前,隻有許明月在旁邊叫著她的名字,費力地想要抱起她。
幾個女生見狀紛紛上來幫忙,男生沒人敢隨便動,體育老師看到是個女孩子,一時也陷入踟躕,正準備找個健壯男生背她去醫務室,遠處有人跑過來,緊接著,人群突然被一把撥開。
“怎麼回事?”周北嶼穿過大半操場,突然出現在九班這裡,沉聲問。眾人不明所以,剛要說話,就見周北嶼從許明月手裡接過今昭,彎腰半跪,拉起今昭無力的手臂環住自己脖子,抬手穿過她腿彎,把她整個人從地上直接抱了起來。
“昭昭她剛才跑步時不小心摔了一跤...”許明月解釋的話才出口,周北嶼已經抱穩她,看了周圍一圈,直接對前麵的體育老師說。
“我送她去醫務室。”
“...好。”老師愣神,剛應完,周北嶼已經抱著人大步離開,他看著那兩個遠去的身影,撓了撓頭。
“周北嶼怎麼過來了?”
“他竟然就這麼把今昭抱走了,還是大庭廣眾之下的公主抱...太偶像劇了,這是不是實錘了...”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我之前還以為是謠傳...”
“他們不會真的在一起了吧。”
“今昭和周北嶼,這兩人,這簡直比學神考倒數第一還讓人驚訝...”
圍觀的學生當場看到剛才一幕,議論聲頓時炸了鍋,止不住竊竊私語,臉上都是震驚,老師見狀,立刻收起了自己困惑好奇的臉,嚴肅訓斥。
“都圍在這裡乾什麼!趕緊散了,沒跑完的繼續跑完,班長和體育委員出列,去看一下剛才受傷的同學。”
亂七八糟的聲音終於止住,人群一呼啦散開,隻不過變成了跑道上三五成群私底下的交頭接耳,班長和體委出列不自然站在那裡,聽從老師吩咐往醫務室走去。
今昭在半路的時候,就已經恢複不少,流失的力氣慢慢回來,大腦摔倒那一下沒緩過勁的空白,也逐漸清醒。
隻剩膝蓋上的疼痛,短暫麻木過後,變成了針紮般刺痛,火辣辣一片,感覺有液體順著小腿緩慢往下流。
她在周北嶼懷裡,手攬著他的脖子,腦袋無力依偎在他身前,聽著頭頂略顯錯亂的呼吸聲。
他走得很快,抱著她,步伐卻很穩,短短時間,穿過操場來到了樓內,醫務室在二樓,還要爬一段樓梯。
今昭沒有感受到太大的顛簸,反而是抬頭,看到周北嶼臉頰發熱,汗水順著他的下顎線緩緩滑落。
腦中還殘留著方才倒地那一瞬,男生穿過人群,在太陽底下,輪廓宛如神祇,毫不猶豫俯身把她抱起。
“周北嶼,你放我下來吧。”今昭拉了拉他衣服,小聲虛弱道,“我可以自己走了,剛才摔倒那一下沒反應過來。”
“沒事。”他喉結上下滾了滾,拒絕,沒有給她任何辯駁的機會,爬上樓梯。
醫務室門被用力推開,坐在桌前的校醫嚇一跳,見男生抱著懷裡人進來,更是驚慌,連忙招呼他把人放到床上。
待看到隻有腿上傷口時,重重出了口氣,緊接著仔細看過創口麵積深度後,又麵露凝重,起身找消毒工具。
“傷的有點嚴重,我先給她消毒。”
碘酒觸及皮膚表麵,血肉模糊的創口被強製衝洗,今昭膝蓋條件反射跳了一下,咬緊牙,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強忍著痛楚,額頭隱約冒出細密冷汗。
周北嶼眼神凝重落在她傷口處,隨著醫生的動作移動,偶爾抬頭,仔細打量她一眼,似乎克製著情緒。
“疼嗎?”
今昭慘白著臉對他笑了笑,搖頭,“還好。”
校醫的手都不免一頓,抬眼看她,“小姑娘挺厲害。”
上好藥包紮,中途班長和體育委員也趕了過來,詢問過情況之後,放心回去複命,整個過程周北嶼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看著猙獰的傷口被覆上白紗布,女孩潔白纖細的小腿上多出了一塊醒目的印記。
像是完美潔白的藝術品出現的一抹瑕疵。
今昭在校醫幫助下,從床上下來,臨走前,她不忘對她叮囑,“這段時間不要碰水,按時來換藥,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膝蓋剛包紮完,行走還有點困難,今昭腳剛落地,就被旁邊周北嶼接過扶住,他站在她身側,沉默輕握住她的手臂,用自己身體支撐住她往外走。
還未下課,外麵走廊空無一人,整座校園安靜空蕩。今昭瞥了眼周北嶼安靜的側臉,下滑到他抿緊的唇。
她不知從何而起的心虛,放低聲音,“隻是一點破皮,醫生也說換兩天藥就好了。”
“嗯。”他臉上沒有任何緩解,沉沉應。
“跑步不小心而已,總會有意外發生,不用太擔心。”今昭抬頭,示意他繃緊的嘴角,比劃了下。
“你太嚴肅了。”
“今昭。”周北嶼頓住腳步,叫她的名字,臉上從未有過的認真。
“你受傷這件事,這對你來說可能是小事情,但是作為親眼目睹了全過程的旁觀者,這對我來說...”他話音短暫停頓,組織了一下措辭,再度道。
“並不是一件小事。”
“我非常非常擔心。”
“怕傷口很嚴重,怕你會疼,怕未來的這些天一直不舒服。”周北嶼最後輕輕吸了口氣,停下,移開臉沒有再看她,目光落在走廊外遙遠的天空上。
“體育課上,看到你摔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我心跳都快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