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頭眼看就要跟著其他人翻臉,鬨得不快,蕭楠見狀,連忙道:“這位老伯,等日後我們有空再聊吧,我看您醉了,先去休息吧。”
他都這麼說了,蔡老爺便立刻叫家丁過來把那老頭扶下去了。於是大家繼續推杯換盞,一派歡騰。
而外麵的流水席更是搞得像是過節似的熱鬨,幾乎鎮上家家戶戶都派人出席了。這個鎮子本來也不大,所謂的“鎮”,也是附近三四個小村莊圍起來的繁華地段,可以說能在這鎮上住著的家戶,本身在這個小區域周邊就是家境不錯的人家。
當然這個不錯是相對的,和蕭城裡的有錢人是比不了的,隻是在這個時代算是家有餘糧,不愁吃喝穿的小康人家罷了。
酒過三巡,蕭楠跟蔡老爺說了幾句話,蔡老爺便連連點頭,然後站起來揮手宣布道:“大家靜一靜!十三少有話要宣布!”
他喊了幾遍,自家大院裡的眾人終於都住了嘴,齊刷刷看向這邊。
蕭楠便讓小方來宣布,小方嗓子亮,省的他費力。
隻見小方踩了個板凳站起來高聲道:“今天是我家少爺帶著小姐來拜訪蔡家,鎮上的各位盛情相邀,因此少爺和少將也想略表回禮。我們帶來了如今在西洋最時興的電影戲,請各位吃完飯後,八點鐘在鎮上的小廣場集合,那邊搭台放戲,大家都能來看,連放三天,自帶板凳椅子!”
他這話一說完,下麵的人紛紛鼓掌。所謂的電影戲,就是電影,這時中國的電影業剛剛起步,錄製的電影都是無聲電影,國外流行的也都是卓彆林那種默片。需要外放音樂。
但有錢人,如同蕭府,已經有自己的放映設備了,幾乎每個少爺的院子裡都有一套這樣的設備,平日放私人影院玩的。蕭楠當時靈機一動,果然在十六少原來住的地方發現了這些東西,那些下人清理物件時沒有帶走這些,大概不知道這是什麼吧。於是他便叫少將帶人把這套放映設備也帶來,辦個露天影院大家樂嗬一下。
畢竟在21世紀,露天影院已經成了隻能在追憶中出現的昔日浪漫記憶了。
可想而知,在這個年代搞露天電影,結果就是比魯迅寫的社戲還要熱鬨,對於娛樂方式很不現代化的當地人來說,是一種極大新奇的刺激和樂趣。
小方說出了這個消息後,除了院子裡的各位蔡家親戚鼓掌,小孩子們更是歡呼起來,高興得要死,而外麵長街上的人們得知後,更是奔走相告。
蔡少爺知道了這個消息後,飯也不顧吃了,偷偷推著自己那輛在鎮上為數不多的自行車從後門溜走了。
原來他是跑去跟鎮上住得最偏遠的一戶人家報信,那戶人家隻有一個女兒,也就是他的意中人。他沒想到十三少竟然會來放電影,自然想帶著自己喜歡的姑娘一起來看。
然而蔡老爺發覺自己兒子不見後,卻非常惱火,在一邊跟著仆人生氣,他早已為蔡少爺定好了親事,而蔡少爺並不喜歡他指定的那個富家小姐,卻喜歡自己自由戀愛的貧家女孩。
這場晚宴從下午五點吃到了晚上七點,也算是極為熱烈了,蕭楠提前就退了場,去自己的房間裡休整下。
他的住處是蔡老爺精心安排的,把平日裡蔡少爺住的房子騰了出來,洗澡也是有人專門燒水,弄了一大盆熱水送到他屋裡的屏風後麵。
那種木盆有半人高,蕭楠隻有一條腿,還扭傷了腳,自己根本沒法進入盆裡洗澡,還得拜托阿承把他抱進盆裡,洗好了再抱出來。
洗漱完畢後,那盆熱水還不能浪費,阿承要接著洗。在這種地方,熱水也是很寶貴的資源,畢竟燒一大鍋熱水也不容易。
換好衣服後,蕭楠轉動輪椅來到屏風邊道:“阿承,過幾天你就留在這裡陪美蘭吧。我在蕭家這幾日可能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怕連累到你們。”
阿承剛剛擦好身上的水,驚得連衣服都沒顧上穿好,便道:“少爺!我不在你身邊怎麼行?小方能好好照顧你嗎?他天天到處亂跑的!你的腿和腰都必須定時按摩的!”
“沒事,我是為了你和美蘭好,等事情結束了,我就發電報叫你回來。”蕭楠道,“就一個月而已。”
阿承沒有多想,向來都是蕭楠說什麼他聽什麼,便點點頭說:“那您一定要自己多保重!”
說罷他匆匆穿好衣服,把蕭楠推到了床前,將他抱上床後,便開始做晚間的按摩。蕭楠的殘肢總是不動會漸漸萎縮,因此在按摩時,他還會在阿承的幫忙下做很多自主的運動,但是平日裡他是不會在人前做的,因為總是晃那條大腿殘肢會讓人覺得很奇怪。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就算把殘肢鍛煉得再好,也不可能兩條腿走路了。隻是從截肢之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鍛煉。
當阿承為他按摩完,他卻道:“我累了,你去看電影吧。我想先休息了。”
明明他親自營造了一個盛大的節日,到頭來,他自己反而意興闌珊了。
阿承隻得為他放下了蚊帳,道:“我不去了,我在那邊的羅漢床上,少爺您有需要就叫我一聲。這裡不比蕭家,您這身子做什麼都更加不方便。”
蕭楠隻好道:“真是麻煩你了。”
“少爺這是哪裡的話。”阿承說罷關上了燈。
蕭楠在黑暗中微微翹起自己的殘肢撫摸著,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阿承和他配合默契,儼然已經完全取代了他的腿,哪怕自己的左腳受傷,阿承也依舊可以讓他感覺不到任何行動上的不便。離開了阿承,恐怕又要陷入行動極為不便的地步。
隻是,他不能讓阿承和美蘭陷入一個月後的恐怖事件裡。絕對不能讓他們在整個蕭城都有可能被那個“實驗”波及的情況下再留在蕭城。
這一夜,整個鎮上的人似乎真的興奮,喧鬨聲竟然都從窗外傳來。
蕭楠在這種喧鬨聲中漸漸陷入了沉睡,睡夢中迷迷糊糊做起了奇怪的夢,有自己模糊的童年,光怪陸離的魔物,扭曲的建築和街道,最後一切場景都在夢中煙消雲散,隻剩下黑暗中的一片湖光。
有兩個人影在湖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雖然湖麵泛著光,一切卻宛若剪影,隻能看到輪廓,看不分明。
那兩個人終於離開了湖畔,似乎把什麼投入了湖中。
而在他們離開後,原本平靜的湖麵泛起了漣漪,漣漪逐漸擴大,最終形成了漩渦,有許多水龍卷從湖中騰起,像是接連天地的支柱,刹那間,天地倒懸,他仰起頭,隻見天空是湖麵,而他則向黑暗不斷的墜落。
有巨大的人臉從湖麵中升起,麵朝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