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陸路之後，山路更加崎嶇。蕭楠對此已經適應了很多，對於他來說，他要做的無非是躲在車廂裡，聽著車軲轆吱吱呀呀的聲音。
林間的道路隻能勉強稱之為路，就算是馬車，行進的速度也和人步行差不多。
為了行路方便，他們一共有兩輛馬車，六匹騾子，在這個時代，也算是規模頗大的行路隊伍了。
按照老把頭所說，雖然匪患在這一帶很猖獗，但如今是冬季，加上一個月來，反常的下了幾次大雪，田地稀少、以趕山為生的山寨人家都沒有什麼好收成，靠著欺壓百姓為生的匪幫反而老實了不少。
憑他的經驗，隻要趁著這幾日嚴寒的天氣趕緊趕路，外加繞開所謂的官道，應該沒多大問題。
看得出他真是缺錢，若非如此也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接這趟活兒。
第一天從早走到晚也算太平，沒有遇到什麼狀況，隻是到了晚上，他們的下榻的地方隻是一個山間供獵人落腳的小木屋，那條件還不如蕭楠待在車上。
為了安全起見，除了女眷都在另一輛馬車上過夜，苗楓單獨和蕭楠擠在一個車廂裡。
“這裡的環境很像是我的故鄉。”苗楓提著琉璃燈上了車後對蕭楠道。
“這裡也算是當年太古時期，眾神鏖戰的古戰場之一。”蕭楠道，“我記得有十幾個部落在太初時代發誓追隨我，羽民隻是其中一支，也許，其他部族的子民後裔，就散落在這大山之中。”
“羽民隻是特殊的個例，能夠保持太初記憶的部落已經寥寥無幾。”苗楓道，“人類的誓言，有時比風還要輕忽。”
“總會有人類持續不斷的和我締結誓約。”蕭楠淡淡一笑道。
苗楓聞言勾了勾嘴角：“你是為了巡禮你昔日的領地，才特意選擇了這條道路麼？”
蕭楠隻是笑而不語。
“太初原民，生生世世，皆是你的臣民。”苗楓道。
說罷他躺了下來：“安睡吧，時間不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蕭楠在睡覺前討論了這片大地的話題，這一晚，苗楓做了奇怪的夢。
五彩斑斕充斥著光耀的太古之初，巨靈神移山填海，開辟林海，傳授神識，帶領凡人驅逐無儘的妖邪，那時候，巨獸遍布天幕和大地，凡人或可駕馭，馳騁於無儘的長空和林野之上。
最初的凡人並不懼怕憎恨神，如同神靈一般純粹，眼中所見的風景也是那麼澄明遼遠，輕盈得好似要和白雲融為一體。
當苗楓驟然睜開眼睛，他才發覺自己竟然滿臉淚水。
那是深刻在他血脈中的太古記憶，是那麼讓人追憶和感慨！
他甚至可以確定，這是蕭楠讓他做的夢！
“蕭楠！”他一個翻身起來，手放在躺在他身旁的蕭楠肩膀上。
“嗯？”蕭楠側身背對著他，似乎還沒睡醒。
“…………現在，我已經越來越分不清，你到底是神，或者還是人。”苗楓低聲道。
“我隻是蕭楠。”蕭楠道，“那些凡人劃分的概念，並不適用於我。”
“好吧……”苗楓甩了甩頭道，“我去乾活。”
“苗楓。”蕭楠忽然道。
“什麼？”苗楓問道。
“你永遠是我所認知的那個苗楓。”
苗楓愣了愣。
他隨即搖了搖頭，鬆了口氣似的苦笑了一下。
“我們也算是孽緣吧。”苗楓道。
“哈哈哈哈……”蕭楠隻是輕笑。
於是他們繼續上路，吃的東西一開始就是自帶的熏肉和乾糧，偶爾也會自己開小灶做做飯。
這樣連續走了三日，完全按照老把頭帶的路，終於來到了第一處能看到人煙的村寨。
這村寨依山而建，極為隱蔽，從慘留下來的山寨建築看得出曾經還算是個很繁榮的村寨，但是如今卻顯得很落敗，村寨中的房屋大多年深失修，寨民也都穿著襤褸。
據老把頭說，這個村寨因為被匪幫壓榨得太狠，如今村子一點油水都沒有了，家家戶戶要麼是逃到外麵找夥計，要麼是勉強度日，不餓死罷了。
原來人禍比天災還要猖獗和具有滅絕性，村裡據說都沒有正當年的年輕女子，那是因為匪幫曾經進行過一次大搜刮，把十幾歲到二十歲的女孩都拐走了，不知道那些女孩是被賣了還是被糟蹋至死。
甚至一些青壯年因為活不下去，竟然專門去投靠了匪幫。村子因此看到的不是中老年人，就是小孩。連有點身強力壯的人都看不到。
老把頭和當地村寨的頭人熟識，頭人像迎接貴賓一樣，把蕭楠他們領到自己的家裡暫住，當然不是白住，而是要付過路費的。
頭人家裡收拾得還挺乾淨的，是典型的竹樓結構建築，現在村裡幾乎沒什麼青壯年勞動力，吃食隻有一些野菜和土豆，而蕭楠他們自帶的乾糧也吃的差不多了——本來帶了好多火腿，結果老把頭的三個兒子太能吃，幾天就吃完了。
蕭楠心想，他們不覺得齁麼？
聽說晚飯食材隻有土豆和野菜，婉月都驚呆了，就算是在末世，蕭楠都沒吃的這麼差過，於是她問頭人：“這附近的山上可以打獵麼？”
“可以是可以，但是這幾個月天氣太冷，野獸都躲了起來，想要尋它們的蹤跡隻能去深山，那邊很危險不說，還有可能遇到匪幫，沒人敢去啊。”頭人圍著火堆歎氣道。
“這個倒不用擔心，交給我吧。”苗楓道，“我好歹也是個狩獵高手。”
“你是苗人吧！”頭人看著他不由得驚訝道，“看你的裝飾和麵相，你是更西南的地界來的吧？我聽我祖上的人說，那邊的苗人有一支是祖神賜福的神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
“……我確實是西南的苗人。”苗楓道，“不過你說的那個部族已經滅亡了。”
“唉……”頭人托著煙槍歎氣道，“我們也沒能力像幾十年前那樣舉辦百族祭神大會了，大概因為這樣，神靈也拋棄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