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隻記得自己迷迷糊糊,力竭睡著了。他醒來後,是熟悉的渾身散架感,除此之外,動一下都覺得渾身劇痛,尤其是胸口。
呼吸間甚至覺得口鼻都是熱氣。
“公子!你可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床邊傳來,蕭楠迷迷糊糊睜眼去看,發覺自己睡覺的床和之前不是一張床,還有精致的床紗。
而在床邊竟然還有好幾個侍女守著。蕭楠聲音嘶啞的應了一聲,就隻能喘息了。
“公子您傷得太重了,還起了燒,不要亂動啊。”侍女勸慰道,另有侍女捧了溫茶過來,用特製的湯勺一點點喂他喝水。
“現在……什麼……狀況?”蕭楠喝完水後艱澀道。
“公子您為了對抗魔族的絕滅術法,使用了伏羲寶鏡,您忘記了麼?”一個伶俐的侍女在一側幫他擦拭額頭道,“您由於術法的反噬衝擊,肋骨幾乎全斷了,還受了嚴重的內傷,幸好我家主人及時出手醫治,外加十幾顆明瓏丹吊命,才能讓您從地府生生走回來一遭。
現在您的命雖然保住了,但是……您三魂七魄,已經有一多半獻祭給了開啟伏羲寶鏡的大陣,恐怕以後不可再使用任何術法了,否則您千瘡百孔的身體不說了,滿是裂痕的魂魄更是無法承擔負荷,動輒會魂飛魄散啊!
開鏡陣的代價,不可不謂慘烈啊!”
魂魄之說,是這個文明世代的人鑽研了人體的生命能量後的學說,自己這個伏羲的傀儡,哪裡來的什麼“魂魄”呢。蕭楠想了想,問:“我……我的親友……呢?”
“那位夏姑娘,和我們的主人有些事情商談,暫時過不來。至於霜姑娘,我的姐妹正在照看她,她比你受的傷輕一點,身體恢複的也很良好,因為你替她承擔了大部分的反噬。放心吧。”侍女道。
“多……謝……”蕭楠極為疲倦,又昏昏沉沉睡去。侍女歎氣道:“都昏迷了十幾天了,公子這樣很不妙啊。主人都把自己的救命藥給了你了。”
“他太虛弱了,魂魄散了一大半,這樣下去會有危險,需要固魂的寶物。”一旁的侍女道,“主人已經耗費自己的心血和功力為他實行過固魂,但依舊需要法器穩定。”
“希望那個叫夏婉月的女子,真有些本事,能從女魔頭那裡討來固魂寶物吧。”
這時,那名白衣公子已然悄然走進來,道:“蕭公子的狀況還是不好麼?”
“主人,他醒了片刻,又支撐不住,昏迷過去了。”侍女道。
“無論如何,也要設法保住他的命。”
“就算活下來,他下半生也徹底廢了,與其這麼痛苦,又讓公子如此費心,不如……”
“住口!我要保的人,就算是閻王也帶不走他的命!”公子有些慍怒道,他一向溫和冷靜,很少有發怒的時候,稍微有些怒色,侍女便嚇得不敢吭聲了。
“婉月姑娘需要他活下來,他是婉月的一切和支柱。咳咳咳……我要達成她的心願。”公子取下自己隨身貼,身佩戴的一枚精致絕倫的吊墜,“這是我母親留下的遺物,蒼魂珠,用來為他固魂。”
“主人!您自己天生魂魄殘損,時刻不能離開這寶物!怎麼可以給一個外人!”侍女紛紛跪下,“請您收回吧!”
“不,我心意已決,你們知道我的脾氣。”公子目光澄明而堅定,“我這麼做,隻是為了婉月姑娘。我本來就是不久於人世的人,我希望我的作為,能夠為她點亮以後的道路。
而且……我有意把山莊交給蕭公子。他是神血後人,比我更有資格繼承這一切。你們一定以為他也和我一樣,不久於人世吧?放心吧,我會儘力保住他的命。
這也是我的贖罪,我把我的責任一股腦推給了他,作為補償,我也隻能為他做這麼多。”
“主人!我們隻會跟隨你!你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侍女聞言無不慨然落淚。
“我即將自由了,而你們,還有你們的責任。請你們將他當做我一樣侍奉,婉月姑娘說,他是個溫柔的好人,他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甚至會比我做得更好。
請……讓我過一天,我想要過的……日子吧。”公子的表情泫然欲泣,“我必須要對他們有所交代。我愛過的人,以及,我愛著的人……我知道,她還在等我,等我一個了結。為了這個‘了結’,她甚至不惜以千萬人的性命為賭注,我不能讓她再這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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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月已經在馬車處等候良久了,她通過這幾日的了解,知道那位白衣公子名叫玉桓容,是一個神秘卻勢力龐大的組織——“隱珂山莊”的主人。他擁有所謂的神血血統,這種尊貴古老的稀有血統可以使用伏羲原神遺落世間的強大法器,但也是逃不開的詛咒。
玉桓容天資絕佳,卻天生重疾,命運坎坷,父母被命運拆散折磨,早早身死,而他背負著沉重的負擔,複仇,以及延續血脈賦予的重責。
現在,他的因果已經亟待爆發,他即將燈枯油儘,曾經與他深愛的女子與他反目成仇,她甚至不惜背負血海罪業,招來咒星,要和他,以及千萬無辜的人一通殉葬。
幸好,蕭楠發動伏羲之力毀滅了咒星,不然真是滔天浩劫!
他必須和她做一個了斷。所以他與婉月約定,要帶著婉月一起去尋找那個女子,讓她交出固魂法器,而他,要徹底為一切劃上句號。
那個女子,就是讓他刻骨銘心的第一個女人——封獰,因為對他的恨和誤會,她把名字從封寧改為了封獰,勢要燃燒自己的一切向不公的命運宣戰。
封獰,她的命運比起玉桓容更加崎嶇坎坷,背負著全族被滅之仇,從小被迫成為魔族的奴隸,逃出生天後受儘屈辱,因為意外得到了家族當初被覬覦招致滅族的奇門武學,瘋狂的複仇之路上,她被玉桓容所救,一度彼此傾心,卻抵不住命運的屢屢作弄。
她如同荒原烈焰,璀璨明豔,卻灼,熱傷人,甚至可以席卷一切,吞沒一切。她是不可摧折的,比雷電更加決絕。
世上奇女子,加起來,都不如一個她。
因為誤會,她離開了玉桓容,因為誤會,玉桓容認為她犯下了滔天殺孽,與她斷情。因為誤會,兩人無數次互相傷害,卻又不得不同生共死曆經大劫,他們都恨不得對方死。甚至,太長久彼此折磨的歲月,導致他們彼此都認為,對方或者自己的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她和他之間,橫亙著太多的血仇,因為誤會,無儘的無窮的誤會,太多他們珍視的人毀於這段恩仇,就算如今那些誤會都煙消雲散,那些血色的痛苦隔閡,卻再也難以撫平。
所以玉桓容才不惜拚著最後一口氣,來到這個遙遠的城池,因為這裡是天下靈脈,是已經成為魔首的封獰選擇的葬身之地。
為了阻止她悲痛的毀滅野心,也為了徹底了斷他們的一切,他,才來到這裡。
在他生命的最後數日。
上天卻又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卻因為婉月的一笑,而深深的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