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喬進屋時，一家子正窩在沙發上聚精會神看電視，一派溫馨祥和，完全沒有債務壓頂的愁雲慘淡，天塌下來有徐喬頂著，他們已經在習慣中麻木。
沒人清楚徐喬收拾一次爛攤子要付出多大代價，賣過血，被人追著打，低下頭求爺爺告奶奶，什麼事兒沒乾過。
“哥，你咋過來啦，快過來坐這兒。”
徐燕兒熱情地拽著徐喬胳膊，把人按在自己旁邊兒坐下，隨手從果盤裡捏了顆葡萄往他嘴裡塞，“哥，你嘗嘗，今年的葡萄甜得很。”
徐喬腦子裡忽地閃過昨晚自己含著蘇清越指尖的畫麵，下意識把頭一偏，躲開了。
徐燕兒手僵在半空。
徐喬忙從盤子裡自己撿了顆葡萄塞嘴裡，道：“你這小臟手摸了遙控器又摸葡萄，趕緊去洗洗去，這麼大姑娘了，一點兒不講衛生。”
徐燕兒僵硬的表情鬆軟下來，瞪他一眼，“就你臭乾淨唄。”
王春枝在旁邊笑著插嘴，“可不是愛乾淨，小姑娘都沒他講究，刷個白球鞋，能浪費家裡半卷衛生紙，左三層右三層的裹在鞋上，跟我說這樣晾乾了，鞋才會更白。”
徐喬嗬嗬乾笑，忙指著電視轉移話題，“新白娘子傳奇，人妖戀啊，就是許仙太不識抬舉。”
徐燕兒反駁道：“那也不能怪人家許仙呀，要是你是許仙，發現自己同床共枕的愛人竟然是妖怪，你該怎麼辦？”
徐喬：“那我肯定將錯就錯，堅決不改邪歸正，你想啊，兩條腿兒的人好找，兩條腿兒的妖那得需要多大的造化才能碰上一個呀，必須不能放過，不但不能放過，還得想辦法和她弄出一窩小妖來，想想都帶勁兒。”
“你就胡說八道吧，反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徐喬嗬嗬笑著，掃了旁邊兒一直裝死人的徐國民一眼，道：“你那高利貸打算怎麼還。”
徐國民小眼兒一耷拉，“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徐喬冷笑，“徐國民你也就窩裡耍橫，有本事你把這話對著那些要債的人說去。”
徐國民不吭聲了，倒不是他無話可說，主要是他摸準了徐喬的性子，知道他剛才那樣問，一準兒是他已經搞到錢了。
徐燕兒拉了拉徐喬胳膊，“哥，爸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他已經跟我和媽保證過了，下次再也不會去賭，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徐喬：“他上次也是這麼保證的，這才過了多久就濤聲依舊了。”
“這次不一樣，這次他真的被嚇壞了，這高利貸要債太嚇人了。”
王春枝這會兒也忍不住替徐國民說話，“小喬，燕子說得對，你爸爸這次是真的知道高利貸不能沾了。”
徐喬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得，他倒成了得理不饒人的惡人。
一遝子粉紅鈔票往茶幾上一摔,“這是一千三百塊，清越拉下臉，求爺爺告奶奶跟她們家親戚借來的，剩下的錢你自己想辦法。”
徐國民急眼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大頭兒都借了，咋就差那五百塊錢借不來，你們再多借幾家不就有了。”
有些人是無恥，
有些人是無恥至極，
徐國民屬於第三種，他是無恥而不自知。
那一臉的無辜和委屈，直接在徐喬肺管子裡點了炮，
砰！
徐喬炸了。
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徐國民，他是真想揍人，到底忍住了，抄起錢就往外走！
徐燕兒從身後死死抱住他腰，不讓他走，徐母在前麵攔著，滴滴答答掉眼淚兒。
“小喬，你爸他就那張臭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跟他置這個氣，他愛說什麼你就讓他說什麼，隻當沒聽見不就行了。”
徐喬深吸一口氣，一秒鐘都不想在這個家裡多呆，想馬上回到自己的小家，他寧可回去受蘇清越的氣，起碼痛並快樂著，也好過在這個家裡遭這個窩囊罪。
“燕子，你鬆手。”
“哥，我不鬆，除非你答應不跟爸生氣了，你要實在氣不過，我替他讓你打倆下出出氣，行嗎？哥，我求你了。”
每次都是如此，他可以對徐國民無情，卻無法做到不管母親和妹妹。
“燕子，你放開吧，我答應你，不跟他一般見識。”
“哥，你真的不生氣了嗎？”徐燕兒抽泣著問。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一邊往人家身上捅刀子，一邊問人家，“對不起，你流了好多血，你不疼吧。”
站在徐燕兒的角度她總是覺得徐喬是強者，她爸是弱者，無形中各種綁架徐喬去替徐國民收拾爛攤子，卻不想誰又不是血肉之軀，誰的心臟還真是鋼鐵鑄就的，強者就活該承擔一切嗎。
*
出了家門兒，徐喬長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堵得難受。
天已經不早了，他直接去菜市場，買完菜看到有賣水果的，眼睛閃了閃，停住腳步，指著葡萄問：
“多少錢一斤”
“一塊二，又大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