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喬指了指不遠處的城中村兒,“喏,就是那邊的小旅館。”
許明硯看了眼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破破爛爛正準備拆遷的城中村,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幾乎沒有思索地脫口而出,“條件太差了,跟我回去住吧。”
話一出口,倆個人都愣那兒了。
前麵司機按了按額角,這特麼什麼該死的緣分呀,該來的躲不掉啊,這次可不關他的事兒。
徐喬先反應過來,連連擺手,“哥,上次已經占了您便宜,心裡過意不去,怎麼能繼續還沾您光呢。”
許明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那次分開,覺察到徐喬長得像自己以後,心裡總是時不時閃過這張臉,好感莫名奇妙的與日俱增。
他板下臉,“嘴裡叫得挺甜,心裡還是把我當外人。”
徐喬:“……”
這叫什麼話,您本來就是才見過一次麵的外人吧。
“上車!”不容置疑的口吻。
徐喬沒動。
“要麼還錢!”
徐喬沒得選,
媽淡,對方到底想乾嘛?
徐喬連出租車都沒坐過,更不要說這麼豪華的大寶馬,坐在後座上,雖然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神色間還是泄露出拘謹,手裡的包子都不知道該往那兒放。
他隻好沒話找話地打破尷尬,“哥,您不會因為咱倆長得有點兒像,懷疑我是您兒子吧?”徐喬玩笑著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許明硯身體放鬆地往後靠了靠,樂了,“你都管我叫哥了,咱倆是平輩兒呀,我上那兒生你這麼大個兒子去。”
徐喬也笑了,“那你為什麼非要我上你車,我身上可沒您可圖的。”
許明硯:“我缺個弟弟,看你順眼,就你了唄。”
徐喬:“啊?”
司機:許總,您好意思管比自己小了足足二十歲的人叫弟弟?這萬一真是您兒子,不亂套了嘛。
許明硯挑眉,“啊什麼啊,怎麼?你有意見不成?”
聽聽這話,霸道囂張那味兒不要太濃,人家為什麼就不能有意見,憑啥你給,人家就得接著。
徐喬默了一下,無聲地抿了抿唇,“莫名奇妙就抱上大腿了,我有點兒沒有心理準備,您讓我緩緩。”
許明硯被他逗樂了,隻聽徐喬繼續道,“哥,您的厚愛我心領了,不過我就是一小人物,您這大腿太粗,我有點兒抱不住,跟您坐一塊兒我都有點兒戰戰兢兢的,您讓我給您當弟弟,我真做不來。”
許明硯冷了臉,多少年了,沒人敢拒絕過他,他屈尊降貴願意扶持對方一把,人家還不樂意了,多少有點兒不識抬舉。
徐喬觀他神色,笑了笑,“您認我做弟弟是屈尊降貴,我拒絕您的好意就叫不知好歹不識抬舉,所以您看,要想做您弟弟,我就得跪著仰視您,但我覺得還是站著好,辜負您一片好意,對不住了。”
許明硯怔了半晌,忽然摸了摸鼻子,這性子跟那個女人還真特麼特像,窮成這樣了,在巨大的富貴麵前還能守住本心。
心裡對徐喬的欣賞又多了幾分,許明硯也不開口讓司機停車,司機隻好繼續往前開著。
眼看離自己住的地方越來越遠,徐喬急了,“許先生,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跑得遠了,我真找不到回來的路。”
連哥也不叫了,直接叫許先生。
許明硯瞥他。
徐喬改口,“哥,您快彆逗我玩兒了,我來這兒真的有很多事情要辦,一寸光陰一寸金。”
許明硯吩咐司機掉頭,送人回去。
越往城中村裡走,許明硯眉頭皺得越緊,空氣是那種發了黴的,腐爛的,還帶著酸臭的氣息,極其難聞。
徐喬:“司機大哥,您把車停這兒就可以了,我自己走回去。”
許明硯開口,“繼續開。”
徐喬住的還是上次的小旅館,許明硯跟著他一起下了車。
徐喬疑惑地看向他,許明硯摸摸下巴,“參觀參觀你住的地方。”
徐喬哭笑不得,隻好由著他。
等真正進了徐喬住的地方,許明硯真怒了,這特麼是給人住的地方嘛?徐喬這麼大個子,在裡麵轉悠都轉悠不開,狗窩還特麼有伸腿兒的空間呢。
二話不說,拎上徐喬的包就往外走。
徐喬拗不過他,有錢人的想法實在讓人費解,愛咋咋地,白給大酒店住,乾嘛不住!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怕的。
許明硯在酒店前台給徐喬開了間房,鑰匙扔給他,“這間房我剛剛包了長期,你以後來辦事兒就住這兒。”
徐喬接過鑰匙,肉疼,“臥槽,臥槽,這特麼就叫土豪嗎,剛才真不應該輕易拒絕這麼粗一金大腿。”
許明硯回了自己房間,一陣煩躁,富裕限製了他的想象,而徐喬每次都能刷新他對貧窮的認知,還莫名奇妙讓他心疼。
明知道對方不可能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卻詭異地有那麼一絲期待,正胡思亂想著,電話響了,許子睿打過來的。
許明硯臉色柔和下來,“子睿,爸爸不在這些天,身體沒有什麼不舒服吧。”
許子睿:“好不好的,我都已經習慣了,爸爸不用擔心,您大概什麼時候回京,後天就是我生日了,爸爸不會忘記了吧。”
許明硯笑,“怎麼可能,生日禮物爸爸早都替你準備好了,今天晚上就回京。”
許子睿身旁的女人朝他使眼色,許子睿看了她一眼,下一秒,聲音裡含了濃濃的孺慕,“爸,出去這麼多天,我都有點兒想您了,您在外麵一定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彆太累了。”
“好的,子睿,爸爸知道了。”
放下電話,許明硯心情好了許多,這些年或許太寵著孩子也不是件好事兒,子睿對他太依賴,以後要想獨擋一麵怕是要費些力氣。
想到自己剛才竟然鬼使神差覺得徐喬要是自己兒子也挺好的,麵兒上露出一片愧疚,這種操蛋想法對子睿太不公平了,他怎麼能為個毫不相乾的陌生人傷了親兒子的心。
徐喬算是徹底領教了有錢人的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個人喜好,前一秒還要讓他做乾弟弟,下一秒又惱羞成怒,再過會兒又死乞白賴要幫自己租酒店,現在可倒好,招呼不打一聲,人家回京了。
把他當什麼了?
人家壓根兒沒把他當個玩意兒!
連一點兒起碼的尊重都沒有。
還乾弟弟?
真是嗬嗬了。
徐喬當即搬回了自己的住處,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舒坦。
許明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親兒子心中的留下的那點兒好感已經蕩然無存,接到酒店電話說徐喬退房了,也隻是感歎了句,小孩兒挺有骨氣。
徐喬再次見到墨鏡店王哥,對方跟見著親人一樣熱情,徐喬看著店裡自己拍的那些大幅海報,再次生出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感慨。
這麼說吧,他自己都認不出海報上那是他本人,特麼帥爆了,自己都想收藏一張。
徐喬的平麵模特圖給王老板帶來的利益遠遠超出了他的預估,因為這些海報,他的各級經銷商銷量都翻了幾倍,甚至不少人開始打聽海報上的模特兒那找來的。
現在他才感覺當初給徐喬三千五,不是給多了,是給人家的太少了。這效果甚至比一些明星還要好。
王老板知道徐喬現在自己做生意,他有心補償小孩兒,領著徐喬參加了個高端飯局,算是引入了自己的圈子。
徐喬也不說話,坐在王老板身邊隻是認真聽著,不經意跟人對上視線,就靦腆謙卑的笑笑,很懂事兒的一個小孩兒。
年輕得讓人妒忌,也年輕得讓人沒把他當回事兒,以為是王老板帶過來漲見識的後輩,酒桌上一些話並不避諱他。
徐喬豎起耳朵認真聽著,邊聽邊思考。
這場飯局的組織者薛坤,見老王帶來的小孩兒跟個小學生坐在小板凳上認真聽課似得,跟那兒規規矩聽得一臉認真,忍不住好笑,就想逗逗他。
“年輕人,你叫什麼來著?”
徐喬忙站起來,笑著答道,“薛哥,我叫徐喬。”
“哦,徐喬,好名字,坐坐坐,彆拘束,這兒沒外人,聽我們這些老家夥說得熱鬨,讓咱們也聽聽年輕人的想法唄,剛才我們討論的事兒,你有什麼看法說說唄。”
徐喬忙謙虛道,“各位前輩麵前,小子怎麼敢班門弄斧,汙了長輩們的耳朵,那可就是小喬的罪過了。”
薛坤臉上閃過一絲讚賞,進退有度,謙虛有禮,是個可造之才,“沒事兒,年輕人就得有股子衝勁兒,大膽說,說錯了沒人笑話你。”
徐喬不再推托,“薛哥看得起,那小子就鬥膽在長輩們麵前獻個醜了,小子覺得商場如戰場這話也對也不對,戰場上必須要決出個勝負來,自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商場卻完全不必如此,完全可以通過合作實現彼此共贏,就像咱們烏城的小商品批發市場,如果每個商戶單打獨鬥,必然成不了氣候,但現在把所有資源整合起來,卻可以吸引來整個華國的商販。那麼以此類推,其他的資源也可以整合,可以建立服裝城,眼鏡城,茶城,花城……”
徐喬越說思路越清晰,腦子裡的東西慢慢串了起來,一開始還收著,到最後完全是抑製不住侃侃而談了。
一番話講完,包間裡鴉雀無聲,徐喬窘得有點兒下不來台,“操,說到興頭上沒收住,丟人丟大發了。”
薛坤卻是帶頭鼓起掌來,“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呀,好一個合作共贏,資源整合,年輕人能有這般眼界胸懷,我這老家夥都自愧不如啊。”
徐喬沒料到自己隻是信口一通胡言亂語,想到什麼說什麼,竟然還入了眾人的法眼,尤其是商會主席薛坤竟然對他格外欣賞有加,親自遞了他自己的名片。
徐喬不要說名片,連電話都沒有,隻好尷尬地跟人解釋,暗道回去說什麼也要先把電話按上,該花的錢絕對不能省。
他乾脆趁熱打鐵,厚著臉皮跟眾人說出來自己目前的困境,求各位長輩指點一二。
他這問題還真有點兒棘手,但對王老板卻不是個事兒,嗬嗬一笑,“興華又不是外人,多大個事兒,你訂的那批貨取消不得了,讓他自己處理了。”
徐喬連連擺手,“不,不不,王哥,絕對不可以,這是是原則問題,賠了錢我還可以再賺,失了誠信我過不了自己這關,再說,我不能自己犯了錯誤,讓興華哥替我善後,那就太不爺們兒了。”
他語氣誠摯,任誰都看出小孩兒說得是心裡話,不由對這年輕人更加高看了幾分。
薛坤本就對他青睞,看一個人能不能成事兒,就看這個人的格局有多大,徐喬不過二十出頭,思想上的高度卻超越了在坐的絕大多數,這會兒又見他堅守原則,愛才之心更盛,開口笑道:
“你這問題,或許我還真能幫得上點兒忙,要避開產品同質化,必須要建立自己的品牌,我有幾個朋友是做產品代加工的,到時候介紹你認識一下,你隻要貼牌就可以了。”
徐喬喜出望外,忙站起來連聲道謝,薛坤隨口問他住那兒,徐喬不好意思說自己住城中村兒,隨口胡謅了個旅店的名字。
薛坤嗬嗬一笑,“那我明天讓司機去接你,帶你去幾個廠子裡都看看。”
徐喬瞬間啞巴了,一張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抽自己倆個嘴巴子,果然是一個謊言需要一千個謊言來圓。
薛坤是人精,笑道,“怎麼,是有什麼難處?”
徐喬尷尬地點點頭,“薛哥,我住的地方比較偏僻,要不我在王哥眼鏡店等著?”
薛坤也不拆穿他,點點頭,“怎麼都成,看你方便。”
出了飯店,與眾人作彆,徐喬坐王哥的車回墨鏡店。
“王哥,您知道薛哥有什麼喜好嗎?人家幫這麼大個忙,我總要表示一下。”
王哥嗬嗬一笑,“他愛玩兒的那些東西都不是普通人玩兒的,你也甭費那心思,他要看你順眼,你送根兒胡蘿卜都是香的,他要看你不順眼,你送多貴重的東西,都能給你扔出來。你也彆心理壓力太大,幫你這個小忙不過是他舉手之勞,你要是想報答,以後發達了,有的是機會。”
話雖如此,但徐喬堅信禮多人不怪,彆人收不收那是人家的事兒,他送不送是自己的心意。
他見薛坤穿得是唐裝,手裡拿把扇子,乾脆跑市場挑了件價位適中的貔貅流蘇扇墜兒,就像王哥說的,給薛坤這種人送禮,重要的不是價位,而是看你走沒走心。
第二天一早,徐喬早早來到眼鏡店等著,順便給王哥和司機都帶了早餐。
王哥對徐喬這份細心周到,真是佩服,太讓人舒服了。
來接徐喬的司機也是驚訝,因為徐喬竟然買了好幾種早餐,他一個小司機還真沒受到過如此待遇。
徐喬客氣道,“大清早的,辛苦你了,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一樣買了點兒,湊合對付點兒吧。”
徐喬自己就是個普通的小人物,比一般人更懂一份尊重對於小人物有多重要,再說,薛坤的貼身司機,總歸是留個好印象沒有什麼壞處。
司機挺受用,一路上有意無意和徐喬透露了一些薛坤的喜好和禁忌,徐喬坐在車裡,暗自感歎,人脈真特麼太重要了,隻有先進入到圈子裡,才能了解這裡麵的遊戲規則。
等真正到了薛坤家門口,徐喬才理解王哥所說的薛坤不是普通人是什麼意思,恕他沒見過世麵,這倆天頻頻被土豪刺激,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錢人其實真挺多。
眼前是一座占地麵積頗大的私人莊園,圍牆掩映在翠綠的樹木枝葉中,進門之後沿著一條碎石巷道走廊往裡走,就見院兒內花草繁茂,樓亭、魚池,還有曲曲彎彎的碎石小徑點綴其中,弄得跟他在課本上學過的蘇州園林似的,就是微縮版本的。
薛坤聽見動靜,笑嗬嗬往外迎了幾步。司機訝異,這年輕人麵子可真不小。
都說酒壯英雄膽,徐喬覺得錢才特麼是一個人最大的底氣,昨天他見對方還隻是尊敬,今天對方有這豪華的大院子加持,除了尊敬竟然還特麼有點兒丟人的自慚形穢。就跟進了大觀園的姥姥似的,感覺自己跟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不過人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臉皮會變得特彆厚,徐喬覺得自己現在一臉堆笑的樣子,明晃晃寫著“巴結”倆字兒。
“薛哥,早上好。”徐喬索性臉皮厚到底,緊走兩步迎上去。
薛坤挺客氣,“過來了,進屋坐會兒?”
徐喬忙擺手,“薛哥,今天就不多打擾了,不如您先帶我去廠子裡轉轉?”
“也好,廠子離這兒不近,幾家看完,估計也得一天的功夫。”
“薛哥,不然您讓司機帶我去,就省得耽誤您功夫了。”
薛坤擺擺手,“走吧,我今天也沒什麼事兒。”
徐喬這邊努力克服內心那點兒無所謂的自尊心,謙虛地陪著笑臉,為自己謀一條出路時,許明硯正在為許子睿舉辦盛大的生日宴會。
杯籌交錯,名流彙聚,許子睿身著高定禮服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聽著眾人各種花式吹捧,一臉清高倨傲,圈兒中太子爺,他有傲的資本。
許明硯這會兒正在書房跟老頭子爭執不休,許明硯要送許子睿的生日禮物便是在今天正式宣布許子睿為許家的繼承人。
老頭兒不同意,非說許子睿心胸淺薄,目光短淺,不堪大任,總之什麼詞兒難聽,許明硯不想承認什麼,他就偏要說什麼。
許明硯大怒,“爸,您不喜歡子睿就直說,何必這樣詆毀他!”
老頭兒拐杖猛戳地板,“是我詆毀他,還是你自己護犢子,不願意麵對事實,你自己心有數,要讓許子睿繼承許家,除非我死!”
許明硯嗤笑一聲,“您舍得的話就去死唄,安眠藥,跳樓,上吊,是想無聲無息,還是要轟轟烈烈,您隨便選!您也不用有什麼後顧之憂,到時候兒子替您收屍,把喪事給您辦的妥妥帖帖,保證您在那頭兒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