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型的大企業和小公司的運行機製,市場定位等等各方麵完全不一樣,蘇城完全不認為徐喬開個小公司,用得著了解這種層麵兒的東西,倒也談不上多敷衍,隻是給徐喬講得非常粗略,一帶而過。
徐喬拇指來回摩挲著茶杯邊緣,忽然抬眼淺笑,沒頭沒尾來了一句,“蘇成哥藏拙了。”
他雖然在笑,但眼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嘲諷。
蘇城說是自己媽媽的半個兒子也不為過,徐喬看得出這個男人不敢,或者說不願意得罪他,甚至有些刻意的討好。
果然,他刻意表現出來的不滿,讓蘇城開始認真起來。
察言觀色是蘇城的本能,他直覺如果自己繼續對徐喬敷衍,以後他都再沒機會跟他交好。
從歐莎集團到整個化妝品行業,從行業現狀,到未來發展趨勢,不管徐喬能不能聽懂,聽懂多少,蘇城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直說得自己口乾舌燥,徐喬遞給他一杯水,“哥,先喝口水,不急,咱們慢慢講,有的是時間。”
一連好幾天,徐喬逮著功夫就來找蘇城問東問西,蘇城怕了他的同時,也暗暗吃驚徐喬的理解能力,因為對方問得問題越來越有針對性,越來越有水平,完全無法相信眼前這小孩兒連大學都沒有上過。
蘇城讓徐喬大開了眼界,沒想到這個化妝品行業有這麼多道道,更沒想到國外的化妝品行業對比國內先進這麼多。
徐喬發現自己的格局實在太小了,章斌的廠子根本不能稱之為工廠,隻能叫作坊。要建立像蘇城說的那種30萬級無菌車間,投入著實不小呀。
許明硯這混賬才給他200萬,逗他玩兒呢,草,還特麼不夠許子睿買玩具的錢呢。
其實他倒真冤枉許明硯了,許明硯倒想多給呢,這不是怕兒子不收嘛,估摸著200萬收購章斌那小破公司綽綽有餘,等兒子嘗到有錢的甜頭了,再慢慢往上加嘛。
預算一下子超出原來太多,徐喬覺得還得讓許明硯給他送點兒錢。
彆的都可以暫時先將就,但這個無菌車間必須得建,他對自己的產品有絕對的信心,他要走高端路線,這要讓人扒出他車間裡跟作坊似的,拿去做文章,就得不償失了。
化妝品這東西,一旦口碑崩塌,是致命的,非但如此,他徐喬在商界的信譽也跟著受影響。
和薛坤或者李鳴飛都可以借錢,他清楚隻要他張嘴,這兩個人都沒問題,但他不想欠他們太多人情,錢債好還,人情債多了不好還。
人生如棋,左右彆人,同時也在被彆人左右。
隻有在底層裡掙紮過的人,才知道“靠自己”有多麼幼稚可笑,徐喬告訴自己,“有資源不用王八蛋。”
死也不承認,他妒忌許子睿曾經得到的一切。
對章斌和曾經的他來說,創業失敗基本等同於家破人亡,而對許子睿來說,不過是玩兒個好玩兒的遊戲。
他為什麼要委屈自己,還像上輩子一樣吭哧吭哧積累財富。
吃飽了撐的。
上杆子去跟許明硯伸手,徐喬肯定不會乾,他就是要在精神上碾壓他,踐踏他,讓他在他麵前直不起腰。
徐喬很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許明硯的眼皮子底下,於是開始在各大銀行跑貸款,想也知道以他的條件和人脈想借出錢來,完全不可能。
不管他如何跟人講自己要做的事情多有前途,結果隻有一結果,被人家委婉的請出來。
徐喬每次從銀行出來都垂頭喪氣,有一次出來還自己躲在無人處,靠在牆角兒,紅著眼圈兒悶聲抽煙。
徐喬沒發現他很喜歡用自己的痛苦,去讓喜歡自己的人心疼,對方眼裡的在乎讓他產生隱秘的快感和安全感。
他不怕疼,他害怕像王春枝眼裡那種冷漠。
許明硯很快知道了徐喬的情況,一想到自己寶貝兒子低聲下氣給人陪笑臉兒,賠了笑臉兒還沒個結果,又看到徐喬躲在牆角兒委屈的照片,許明硯心都被兒子哭碎了,完全坐不住。
草,他和周雅生的,誰他媽這麼大臉,給兒子委屈受,嗯,他自己給的不算數,父子沒有隔夜仇。
但自己這個兒子脾氣實在是太倔強了,怎麼把錢合情合理地送出去,又不被他拒絕,真他媽傷腦筋。
許明硯把高秘書叫到辦公室商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許明硯翻來覆去糾結於怎麼讓兒子接受自己的錢,掉坑裡出不來。
高秘書一語道破,“許總,您這是關心則亂了,其實沒您想得這麼複雜,隻需要調查一下喬喬跑過那些銀行,聯係過誰,找到相關人,操作一下,借他的手,把您的錢合情合理地貸給喬喬,不就都解決了。”
許明硯一拍高誌遠的肩膀,哈哈大笑,“誌遠,我許明硯這輩子最好的投資就是你這個秘書。”
高誌遠一笑,“您也一樣,對我來說,半個領導,半個親人。”
許明硯興頭上的話,他也就聽聽罷了,秘書的必備素質之一:領導表揚的話不能太當真,領導的批評才是對方的真心話,這會兒跟你哥倆好,不耽誤他發起火兒來六親不認。
高秘書領了任務去辦,臨走給領導把杯子裡的熱水續上,悄悄關了空調,這才幾月份呀,就開這麼低的溫度,要冷靜也不是這麼個冷靜法。
許明硯坐在辦公椅上,手裡拿著兒子用來搞貸款的企劃書,越看越興奮,越看越心驚,老天爺這是給了自己一個什麼了不得的寶貝,絕育了又他媽怎麼樣,有這麼一個,足矣。
笑著笑著,又忍不住哭了,這要從小放在身邊教導著,孩子的前途該是多麼光明無限,他可以教他讀書,教他寫字,教他琴棋書畫,但所有的這一切他都給了一個白眼狼,一個仇人的孩子,失去的永遠都回不來了。
徐喬拿到錢的時候,無聲地笑了,他很清楚這錢是怎麼來的,隻不過給這麼多,有點兒出乎意料,許明硯做的好,就要鼓勵,給他甜頭。
其實他這完全是多次一舉。
隻不過徐喬從沒有享受過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寵愛,他不但沒有安全感,還對感情完全沒有自信,他害怕許明硯總得不到回應,會不跟他玩兒了。
既然不會明著要錢,徐喬自然也不會傻到去明著給甜頭兒,再次“偶遇”許老頭的時候,陪著老頭兒多說了好一會兒話,還破天荒給老頭兒講了個笑話逗他開心。
他自以為自己站在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他給許明硯的隨時都可以收回,因為他從未做過什麼,一切都隻不過是許明硯的自以為是,他的猜測而已。
果然,許老頭兒一回到家裡,立即跑來跟許明硯炫耀大孫子今天對自己態度的變化,還講了徐喬說給他的笑話,自己樂得合不攏嘴,說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許明硯突然反應過來,狗屁的金石為開,兒子這是變相地通知他,那意思類似於“錢已到帳,謝謝啊。”
許明硯甚至有充分理由懷疑兒子跑銀行也是在演戲給他看,真特麼小狐狸一隻,許明硯從沒覺得養個兒子這麼有挑戰性,被兒子耍得團團轉的心情——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有些心情是不需要與人分享的,因為沒人能感同身受。
高興,卻也不好受,兒子越是聰明可愛,想起錯失的,想起自己對他的傷害,就越是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