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宗與其他四大宗門不太一樣,它其實在內部自稱是‘無極宮’,宗主並不是選賢任德,而是以血緣為紐帶傳下去。無恙君就是這一代的宗主。
夏泠其實挺詫異,以無極宗這種運作模式,它還能支持至今沒倒,實在是稀奇,畢竟修士無法保證自己的後代百分之百能入道,更彆說一帆風順的修煉到高階。
“湯掌事,”夏泠問道,“我歸來時,見宗門駐地竟然向西挪移了三百米,可是因為。”
她指著遠處的無極宗駐地:“無極宗的緣故?”
湯勿露出點苦意:“神女明鑒,確是如此,無極宗特意派遣使者上門拜訪,據說後麵還會來幾艘雲舟,他們想要預留下至少六千米,測算之後,我宗駐地,須挪三百米。”
“作為補償,”湯勿又道,“無極宗願奉上靈石,待駐地整修完成,便上門來送。”
“原來如此。”
夏泠頷首,又道:“駐營內可有靈食。”
“我在外麵奔波一夜,有些懷念宗中美食,”夏泠隨口說了幾個特彆耗時間的,“還請掌事替我備下。”
湯勿有些驚訝,但還是領命行禮:“我這就去辦。”
等他離開,夏泠閉合陣法,對符道生:“道君有什麼想法嗎。”
“您呢。”
“雖說給友宗行方便,再挪個幾百米也是無妨的,可這無極宗此舉卻像是故意的,”夏泠道,“就是再大的雲舟,想要擺出來,施展個寸挪縮小的陣法就是了。何必要我宗的駐營地挪?”
符道生微微一笑:“想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泠揉著手指,若有所思。
“道君,”她開口道,“我昨晚在棟浪坊探查,您可知,天霄宗蕭雪以,已經殺滅了陳家。下一步應該是要將坊市據為己有。”
符道生頷首。
夏泠慢慢道:“如今的情勢,有兩個要點。”
“其一:天霄宗欲打破格局。”
“其二:其幾宗必不可能坐視天霄宗行事。因此,連宗主失蹤在外的無極宗,也派出聲勢浩大的隊伍。來了這破望山脈。”
“雖說墮月盟會,隻是元嬰境的小打小鬨,”夏泠道,“對大局造不成什麼根本的影響,但正因為可以將博弈縮小在一定的範圍內,各宗一定會借此機會,互相試探。”
“神女認為,無極宗是故意的,借機試探我宗的虛實嗎。”
“破望山脈廣闊,但無極宗卻偏偏選擇在我宗旁駐營,又要我宗挪動。”夏泠道,“我看他們不止要試探,是在針對了。”
她想起昨晚碰到的珈藍宗弟子,以及他們的評價。
‘天霄宗如日中天’。
‘首陽宗禦反、禦困兩峰主,獨步化神’。
‘無極宗擁天塹……’
……
‘偏有那一宗,雙修傳法,青黃不接,全靠一個老祖苦撐著門庭……’
她淡淡道:“在天下人眼中,自沾星雨峰主隱去後,我宗上下,皆平庸之輩,全靠老祖震懾,而等老祖飛升,怕就是我宗跌出五宗行列之時——”
所以珈藍宗敢輕慢的點評;
無極宗這個宗主失蹤、連續兩屆沒來參加墮月盟會的,也準備拿極樂宗當墊腳石,一舉刷出威望。
“我從不覺得,我宗弟子會不如其他四宗,”夏泠道,“隻是既然無極宗有心針對,也不他們會做出什麼舉措……”
她還沒說完,忽地睜大了眼睛。
隻見一道金光,從東方的地平線遙遙飛來。
這光芒飛馳至近處,夏泠才看清,這是一架戰車。
此車的式樣為兩輪,有曲柄,車輪是金色的,一路行來,都灑下類似金箔一樣的點點粉末。
戰車後方,跟著數百車架,與戰車隔著不算太遠的距離,人數眾多,浩浩蕩蕩。
儀仗齊全,旗幟、引信、隨侍,全部都有。顯眼至極。
戰車上唯立一名女修,夏泠遠遠看去,隻‘見’女修微微垂頭,雙手交握,儀態十分優美。且應是罕見的美人,就這一會的功夫,不少遠遠路過的修士,都停了下來,驚訝地注視著獨立於戰車上的女修。
然而夏泠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偏移,既不去觀察這罕見的隊列,也不去關注那車上的女修,隻是看著拉著戰車的四隻……鳥。
是的,這黃金車輪的戰車,拉車的是四隻鳥。
此鳥身形龐大,翅尖的羽毛為半透明狀,金光燦燦,夏泠所見的那金箔模樣的粉末,是從這鳥的翅膀上灑下去的。
在修道界之中,這種妖鳥被稱為——金翅日妖鳥。
既傳說中,極樂宗的禦宗之相,極樂鳥在凡域的化身。
而上一次,金翅日妖鳥,在修真界為人所知,還是在千百年前,有一女修,飼養了一隻金翅日妖鳥作為寵物,與它同進同出,幾乎成為她的象征。
那名女修,就是極樂宗上代神女——嵐容。
“這是無極宗的天聆女。”
夏泠重複著符道生的話:“天聆女?”
“無極宗推出來的一個象征,”符道生道,“神女有所不知,自無恙君失蹤,無極宗內部便分裂為三股勢力,各自支持不同的代理宗主。”
“天聆女便是在那時橫空出世。”他解釋道,“號稱可卜算天機,聆聽萬物,背後的支持者不知是誰,但應該野心不小。”
“道君,”夏泠問,“天聆女是否裸-足?”
“是。”
因為功法緣故,曆代極樂神女一個顯著特點,便是她們常常裸-足。
隔著大陣,夏泠遠遠地聽見有圍觀修士驚歎:
'那仙子是何方人物,竟如瑤池仙姬。'
'那邊可是極樂宗駐地?天下間盛傳的極樂神女,恐怕就如這位仙子一般風采罷……'
夏泠平靜道:“果真是野心不小。”
夏泠知道有不少修士,會特意模仿前人中的著名人士,好做到迅速擴大知名度。
還有一個更常見的成名方法:挑戰。
這在劍修中尤為常見,常有那初晉級的,挑戰名宿前輩,一旦贏了就名利雙收,踩著失敗者往上走。
而現在,這無極宗推出的'天聆女',以金翅鳥拉車、赤足,無疑是將自己的形象,往嵐容靠攏,無極宗又與極樂宗比鄰,極易令人聯想,不出所料,下一步就該是踩著嵐容,為她自己造勢了。
嵐容已經離世,夏泠在宗門內,不為人所知,在世人眼中,此世間已無“極樂神女”的存在。
她注視著無極宗的隊列,忽然道:“道君,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過去。”
“請替我壓陣,”夏泠道,“一會主持好護營大陣。”
於是等湯勿走上玉台,便見陣法忽地打開,接著神女飛身而出。
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絕世無雙的少女,隻穿著簡樸的絲衣,散發裸-足,一縷輕盈的夢,忽而飛掠至那黃金車輪的戰車前。
而後她高高躍起,一道剛烈無匹的風壓,驀然擊中車輪,便聽‘碰’地一聲,天聆女所乘戰車的右輪頃刻間碎裂,四隻金翅鳥慌亂地拍打著翅膀,尖鳴不已。
“天聆女!”
“大人!”
跟隨在戰車後方的儀仗隊伍頓時大亂,從車架上飛起數十個修士,其中一人拔出劍,大喊道:“是何人冒犯我宗座駕……”
他還沒說完,一道靈光猛然擊中他的胸骨,緊接著另一道凶猛地飛來,當頭貫過,隻一眨眼,就將這修士一劈兩半。
鮮血頓時飆射,少女又揚起手,揮手切斷了綁縛在金翅日妖鳥身上的韁繩。
無極宗修士飛濺的鮮血之中,她如花一般翩然落下,立於一隻金翅鳥的脊背上,與無極宗修士相對而立。
與湯勿印象中輕盈、柔和的聲線,截然相反的冷漠聲音,從夏泠口中吐出:“天聆女?”
她注視著被簇擁在人群中的“天聆女”,忽地輕笑,婉轉輕吐:
“不過螢火之光。”
她抬起手,一道攜裹著威壓的罡風,如尖銳的劍鋒,猛然劈入無極宗的隊列。
修士們紛紛被風壓襲卷,自雲頭跌下,而此時,夏泠的第二句話,才堪堪落在——
“也敢與日月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