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村民們對此一無所知, 以山神廟為中心的方圓三百米距離,仍然保持著原有模樣,青磚鋪的地麵乾淨無塵, 整座廟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靈氣。
三婆子越看越高興。
見藤蔓過了半小時還是沒出現,村民們從最開始的拘謹和緊張中逐漸放鬆下來,壓低聲音相互交流著,難掩心中彭拜又激動的情緒。
除了那些在這次上山一無所獲的村民們。
他們既不敢在山神廟前鬨事,也不敢當著其他村民麵前表示不滿, 生怕被村子裡的人排擠。
他們苦著臉,遙遙望著山神廟, 不斷祈求山神能夠原諒自己。
趙河目光掃過人群, 目光微頓, 對身邊的妻子和孩子道:“我過去一趟。”
趙河妻子嗯了一聲,低頭看掌心的三顆神果。
這是趙河剛剛交給自己保管的。
趙曉露依偎著母親, 稚嫩的臉龐相比起其他孩子,要多了許多沉靜, 她輕輕撫著心口,感受著這座大山每一處傳遞的澎湃生命力。
她臉上露出笑容。
未來,越來越充滿希望了。
洛塵注視著這一切, 很快又將目光挪到山腳下,那輛車仍然停在村子門口, 車上的記者和攝像師正謹慎小心觀察著村子的變化。
半響後。
記者推開門,小心翼翼下車, 飛快采摘了幾片葉子裝進衣兜裡, 又飛速鑽回車上,“走走走,我們趕緊回去。”
負責開車的司機道:“我們不繼續采訪村民了麼。”
女記者緊張觀察著村子, 道:“我們來這兒都十分鐘了吧,村子出現這麼大的變化,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你們不覺得這事有點詭異麼?”
她懷疑村子裡的人很可能出事了,要麼就是知道村子發生的變化,所以全程都沒有出來。
不管是哪種可能性,都得抓緊報警,然後吧拍下來的這些珍貴資料作為第一手資料新聞發出去!
“那我們趕緊走。”
車子緩緩啟動,很快消失在儘頭。
村尾處,趙湖家此刻正傳來此起彼伏的驚恐尖叫聲,劉芬冷眼旁觀著全村老少上山,包括公公婆婆。
她原本想阻攔的。
但趙河也不知道從哪知道了這事,第一時間就過來了,完全不似以往窩窩囊囊老好人的模樣,堅決要求讓父母跟著一起上山。
她被掃了麵子,直接關上門。
公公婆婆站在門外,無奈長歎了口氣,“我們還是不去了吧。”
三婆子最煩的就是趙家這老兩口,說偏心眼吧又算不上,但是確實處處都讓著老大家的,生生讓老二家的跟著吃憋。
但另一方麵,她也聽趙河說過,這老兩口幾乎把自己的老本都拿出來,悄悄塞他家枕頭下麵了,就為了讓妮兒多吃點好的補一補。
老兩口天天下田,身體都不大好。
這次上山,趙河估計是為了讓山神大人見一見這老兩口,詢問能不能把山神之前賞賜的神果給父母吃。
老兩口又不樂意去醫院,趙河之前好說歹說都沒用,生怕會拖累趙河這小家,也怕趙湖一家過來鬨事,硬生生挺著老胳膊老腿兒養活趙湖夫妻。
說白了。
這老兩口對兩個兒子各有偏心,讓趙河根本沒法像對趙湖那樣狠心直接翻臉,反而更心疼父母被趙湖拖累成這樣。
三婆子走過去,橫眉豎眼:“那倆完蛋玩意兒又不是沒了你們就不能活,出去湊湊熱鬨怎麼了。”
趙河感激的看了眼三婆子。
村長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村民,也都跟著附和道:“咱們村子好多年都沒有這麼熱鬨了,上個山就當散散心了。”
他們早就看不慣趙湖這兩口子了,吸弟弟一家的血,吸父母的血,還又懶又饞,再看看趙河,勤勞老實,還孝順不說,還心疼妻子和女兒,現在又是山神大人欽點的守護者。
在他們看來,這更像是能和神明更近一些的稱呼。
趙河像是沒有察覺到村民態度的變化,對所有人一如既往,因此在所有人親眼看見神跡後,對趙河的感官更好了。
趙河來到父母麵前,關心道:“您們身上的老毛病也好了嗎?”
他之前勸父母上山幫忙分擔一些活計,哪怕是除除草撿撿石頭什麼的也好,兩人耐不住自家小兒子屢次請求,就跟著上過幾次山。
還是偷偷背著趙湖去的。
他們想著幫兒子多分擔些活計,心疼他在建山神廟中出錢又出力,累的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結果這一次,他們身上的小毛病全都消失了不說,還分彆拿到了冒著淡光的果子。
兩人就在剛剛已經商量好了,這倆神果分彆給兩個兒子各一個,這樣大兒子的傷能早點好起來,二兒子以後也能多一個傍身的好東西。
“那你們呢?”趙河心裡壓抑許久的情緒洶湧而來,聲音顫抖而憤怒:“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們彆再管我了。”
老兩口同樣愛著他,也愛著大哥。
偏偏每次趙湖主動挑事時,永遠都讓他後退一步,以前自己吃吃虧就算了,現在趙湖兩人都欺負到妻子和孩子身上了。
這矛盾,就已經變成仇了。
老兩口無助又茫然,心知對小兒子虧欠太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蒼老又困苦的麵容裡,倒映著他悲傷又痛苦的表情。
“是我和你媽媽太偏心了,我、我們都懂,這果子分給你和大哥以後,就不用再管我們倆了。”
疲憊又蒼老的男人顫顫巍巍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顆果子。
他們又何嘗不知道這樣對二兒子不公平,但不管怎麼樣,絕對不能讓新型早就長歪了的大兒子,再禍害二兒子一家了。
趙河看也不看神果,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疑惑和痛苦:“爹,媽,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管著趙湖,他們拖累你這麼多年還不夠嗎?”
老兩口張了張嘴,又沉默下來。
“因為爺爺奶奶怕大伯父和大伯父糾纏我們,才會一直讓著他們。”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帶著小女孩特有的稚嫩童聲。
趙河等人詫異轉過頭,發現趙曉露也不知道在這裡聽了多久,都聽到了什麼,小臉繃緊,看起來和小大人似的說道:“可是,爺爺奶奶一直忍讓下去,大伯父隻會一直想辦法欺負我們,還欺負爺爺奶奶。”
趙河瞬間愣住了,過往那些細節在腦海裡浮現,比如家裡要是買了什麼好吃的,一定會先讓大哥挑選,可是爹媽會悄悄把另一份藏起來給他,囑咐不能告訴哥哥。
他隻記得父母讓他忍讓,讓他退讓的事,卻忘了大哥是個嫉妒心極強的人,尤其是最嫉妒他,不管是任何東西,哪怕是大哥並不喜歡的東西,隻要是他喜歡的。
就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
一件深藏於童年記憶中的事,忽然浮現在心裡。
他小時候覺得很生氣,頭一次拒絕了哥哥的搶奪,哥哥直接拿磚頭砸他的頭,幸好被父母當時回家及時阻止。
似乎從那以後,父母就再也沒有當著哥哥麵給他任何東西了,全都是悄悄的給,悄悄地跟他說,不要和你哥哥頂嘴,以後多攢錢趕緊搬走。
他那時候很傷心。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緣由。
“可是你們為什麼不趁著大哥小時候教訓他,說不定就不會……”
趙河父母苦笑搖頭:“沒用的。”
她和丈夫當然想過要趁著孩子還小抓緊教育,實在不行隻能打幾頓長長記性,這麼小就嫉妒心強到要傷害弟弟。
他們感到異常心驚,又怕孩子以後長歪了做更大的壞事,恨不得天天盯著孩子,不斷教育孩子變好。
但漸漸地,他們發現這個孩子打不得罵不得,因為一旦動手了,就會反過來報複到同村其他孩子身上。
他們開始害怕了,為了不讓大兒子傷害其他人和弟弟,隻能選擇無條件讓著他,隻要對方不做任何壞事。
這麼多下來,他們也開始習慣了這種生活。
“怪不得。”趙河恍然。
難怪全村不論年老的還是年紀輕的,都討厭趙湖。
老兩口長歎了一聲,“你們小夫妻好好的,帶著妮兒好好過,彆管我們倆了。”
“不行。”趙河道:“而且這神果也不能給大哥。”
老兩口一愣,不明所以。
三婆子說神果不能被搶走,否則會遭到山神大人的懲罰和詛咒,但沒說過不能把神果主動給彆人吃。
“我不知道這樣行不行得通,但趙湖不行。”
他是被山神大人厭棄的凡人,這個神果對方肯定沒法吃,而且還會連累父母,包括他們一家都可能會遭到厭棄。
他把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訴父母。
趙河道:“我和趙湖以後隻會是仇人,以後您們要是遇到困難,我做兒子的一定會無條件幫您,但這次,我不能讓我的妻子和孩子出事。”
趙河跪下來,恭恭敬敬對父母磕了個頭。
老兩口一瞬間呆立當場,隻覺得心口直到頭頂都被冷水潑了似的,又冷又難受。
他們的兒子……竟然會覺得他們在麵臨這種情況,還會去選擇賭一把這個概率去救趙湖。
他們這些年,到底做錯了多少事。
老兩口一時之間茫然起來,他們也覺得趙湖做錯了,得到的這一切都是應有的懲罰,他們選擇將果子給趙湖,也是怕他看見全村都得了山神的好處,心裡不平靜因此對全村展開報複。
他們想帶趙湖走,又因為沒有錢,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可若是趕走趙湖?
他們老兩口老胳膊老腿的,根本沒法阻止趙湖待在村子裡,除非動員全村趕走趙湖,可這樣一來,趙湖到了外麵再做了壞事,傷害了平白無故的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