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枝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這種好事怎麼也輪不到她頭上,她有什麼優點呢?雖然五官長得不算醜, 可她又黑又瘦, 算不上好看,她的性格不討喜,嘴巴也笨不會說動聽的話, 又沒有文化, 這種好事怎麼可能落到她頭上?
林永成見她微微失神,還低下頭不敢看人, 他的眼珠子動了動。
不等他開口, 小白果拉了下林柳枝的衣角, “你在想什麼?”
在問她事呢,她怎麼在走神?
林柳枝回過神來,見林永成和兩個小堂妹都在看她, 她立刻收回了目光, 再次垂下了腦袋。
“我……我哪有這樣的機會。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
從小就被精神打壓,長大了還被男知青騙, 林柳枝極度的自卑, 第一反應是覺得自己不行。
彆說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哪怕有,她也得不到。
聽到這種話,林永成深深地蹙起了眉頭。
大侄女身上的問題也不小, 不過她是真的老實,同為老林家的女孩林柳芽就有點奸了,其實也跟倆人的成長軌跡有關, 一個從小就當牛做馬勤勤懇懇地乾活,另一個不受寵卻沒有受過太多苦難,她們的待遇相差太多了。
林柳芽的問題多半出在自己身上。
林柳枝的自卑是家裡的長輩造成的,要給她重塑自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太自卑的人也是最容易飄的人,一無所有時低頭做人,一旦有點成就,就喜歡去炫耀。想去踩一腳過去比自己過得好的人。或是送上門當冤大頭,讓那些以前不認可自己的人來吹捧自己。
林柳枝會不會飄,林永成也不確定。
最好彆飄,像她這種無依無靠的人,飄了就是自掘墳墓。
林永成說:“彆把自己說得那麼差,你為人勤快,手腳又麻利。”
他又瞄了眼自家兩個孩子,大的九歲,小的六歲,林柳枝五歲就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六歲就上灶台做飯了,自家孩子大的那個會洗碗也會洗自己的衣服了,小的那個洗澡還要媽媽和外婆幫忙。
吃苦吃得多的孩子懂事早。
當然了,條件不同,也沒有比較的必要。
就算再不懂事,在他心裡也是自家孩子最好,晚點懂事也挺好的。
林永成在小紫蘇頭上拍了兩下,再次看向林柳枝。
“如果你有機會進廠上班,你爸媽讓你把工資全部上交,你願意嗎?過兩年讓你把崗位讓給你弟弟,或是你出嫁的時候必須把崗位留下,你會怎麼做?”
林柳枝小聲說:“我……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在試探什麼。
“你不知道?”林永成說:“行,沒事。那你再說一遍不知道,我馬上就走,不會再問你半句了。”
林柳枝嚅動著唇角,眼神閃爍,不敢再說了。
雖然不信有這種好事,但三叔不是個亂說話的人,他也從來不會主動找她,他找上門跟她說這種話,肯定是有門路的。
她也不傻,再說不知道,可能這個機會就沒了。
林柳枝還沒想明白,林永成又發話了:“女孩子不要畏畏縮縮,你要抬頭挺胸,堂堂正正地拿眼看人,不用偷瞄。我不會吃人,你也沒有做錯事,乾嘛要低著頭呢?想看就看,想說就說。”
對上這個極度缺乏自信的大侄女,林永成也有點頭疼。
他沒時間去改造她,也沒那麼多精力幫她重塑自信,作為一個分了家的叔叔,有機會扶她一把已經仁至義儘了。
食品廠那邊還有大半年時間,看她這大半年能改變多少。
在林永成的目光下,林柳枝做不到挺胸,但還是抬起頭了,她的表情特彆的不自然,不太敢看他。
林永成還在看她,“你怎麼想的?”
林柳枝支支吾吾地說:“我……我……”
她不知道三叔想聽什麼樣的答案,家裡讓她上交工資她願意,但讓她把崗位讓給弟弟她不願意,就算以後嫁人,她也不想把崗位留下來,她這樣回答,三叔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覺得她自私?
林永成的眉頭快能夾死蒼蠅了,他還是第一次發現大侄女那麼難溝通。
林柳芽是奸了點,卻最會向人索取了,溝通也沒有多少障礙。
怎麼到了林柳枝這裡,問個問題還要追著她問一遍兩遍三遍。
機會送上門還不知道珍惜,還一副他求著她的樣子,林永成的耐心已經快到儘頭了。
“你給不出答案就算了,就當我沒問過這些問題。”
“三叔,我不是……”見他推著自行車要走,林柳枝就急了。
“不是什麼?”
“我……”
她在那裡我了好久,但還是說不出口。
“你什麼?有話就直說,給我說明白,彆吞吞吐吐的。我沒有讀心術,也猜不到你心裡在想什麼。”林永成是真的不耐煩了,他自認為已經忍了已經夠久了,他沒那麼多時間陪她糾結,他兩個孩子還在吹冷風呢。
林永成先給兩個孩子整理了一下圍巾。
再伸到袖子下麵碰了下她們的手,還好,挺熱乎的。
再看看林柳枝身上補丁疊補丁的舊棉衣,一張凍青的臉,烏黑的大辮子尾端綁著一條舊布,腕上還挎著個籃子,跟自家兩個孩子站在一起,對比就太慘烈了,林永成突然有點有不忍心苛責她了。
他再一次耐著性子說。
“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兩句話而已,也不難開口。”
“說不出口或是不願意說,你就跟我搖個頭,我也不會勉強你。”
“畢竟你不欠我什麼,我也不欠你什麼。”
林柳枝急得眼淚都快冒出來了,“三叔,我沒有不願意。”
林永成問:“那你怎麼想的?”
林柳枝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著他的臉色,她小聲說:“我願意上交工資,為家裡出一份力。但是崗位……”說到這裡,她咬了咬唇角,見林永成的表情沒有變化,才繼續說下去,“崗位我不想交出去。”
林永成靜靜地看了她半分鐘,看得林柳枝心都焦了。
她以為他對她的答案不滿意,覺得她應該把崗位讓出去。
就在林柳枝猶豫著要不要改口的時候,突然聽到林永成說:“工資全部上交,那你進廠的意義何在?”
聽到這一句,林柳枝愣地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很快,林永成就讓她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林永成說:“你不欠他們什麼,這些年你一直在自食其力。你隻有在小時候不能乾活的時候吃林家的用林家的,但你這幾年早就替他們掙回來了。你又不欠他們,為什麼要把工資全部上交呢?”
林柳枝呆呆地望著他。
她不欠家裡嗎?她爸媽總說她是吃白飯的,還說她性格太悶了,嘴巴也不甜,生她養她沒給他們帶來半點好處。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說她不欠家裡的。
有點超出了林柳枝的認知。
林永成又說:“至於崗位,本來就不應該讓出去。如果工資要全部上交,崗位也是要讓出去的,這個機會一開始就給你爸媽不是更好嗎?為什麼要給你呢?這不是多拐了一個彎嗎?”
小紫蘇和小白果看這位大堂姐的表情也很奇怪。
小紫蘇還能按捺得住,小白果就已經憋不住了。
“天啦嚕,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果無私奉獻之人?我和姐姐一點壓歲錢都要自己藏好,想買什麼要花爸爸媽媽的錢,我有點羨慕大堂姐的爸爸媽媽了。”說到這裡,小白果轉頭拉著林永成說:“爸爸,給我和姐姐各想養個大堂姐吧,她去外麵工作賺錢,受苦受罪的她,還要把工資全部上交給我和姐姐,我們在家裡躺著就有錢花了。這也太幸福了,簡直是我夢想中的生活。爸爸,幫我們養一個吧!”
小紫蘇也望了過來,她也想要一個無私奉獻的大堂姐。
自己躺著數錢就行了,這種生活想想就很棒了!
林永成嘴角抽搐,“你們彆搗亂。”
小白果不服氣,“我沒有搗亂。我說的是真心話。我也想要個幫我賺錢的小傻子,我隻管收錢,不用管飯。”
林永成輕輕地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你彆亂說。”
她要的不是大堂姐,她要的是個長工,隻想收錢不想管飯,比周扒皮還狠了。
林柳枝再次懷疑人生。
所以,真的不應該把錢全部上交嗎?
不然就成了小堂妹嘴裡幫人賺錢的小傻子了?
林永成見她神情恍惚,也知道今天的刺激有點大。
“你好好想想吧,三叔不是讓你做個冷血無情的人,隻是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付出之前好好地想一想,他們值不值得你為他們付出。彆跟個小傻子一樣,為那個家當牛做馬還被他們處處貶低。”
說白了就是精神控製,一邊奴役你,一邊貶低你。
就怕你覺醒後不願意當牛做馬了,他們也沒人能使喚了。
最後,他又補了句:“你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林永成推著自行車走了。
小紫蘇牽著妹妹走在前麵,回到家裡還在想這件事。
小白果又一次燃起了收個工具人小弟的心思,她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個賺錢的工具人小弟,不用帶小弟一起玩,也不用管飯,小弟平時不用出現,隻要在他發工資當天出現一次,把工資上交就行了。
這樣完美的工具人小弟去哪裡找呢?
她又湊到姐姐身邊,“姐姐。”
小紫蘇問:“怎麼了?”
小白果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唉,就是不知道哪裡有這麼好的小弟。”
小紫蘇嘴角抽搐,妹妹這麼異想天開,讓她怎麼說呢?
算了,不說了,其實妹妹想得挺好的,她也想有這樣的小弟啊。
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卻是另一回事。
“不一樣的,大堂姐是大伯和大伯母親生的。你想要的小弟是外人,人家不會那麼奉獻的。除非是個傻子。”
“傻子有什麼問題嗎?我又不用管他,我隻要管錢就好。”
“……”
算了,溝通失敗。
小紫蘇摸摸妹妹的頭,“傻子去哪裡上班賺錢?不可能的。”
小白果馬上就泄了氣,也是哦,工作不是那麼好找的,正常人都找不到工資,傻子去哪裡賺錢?
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暴富計劃又一次失敗了。
……
第二天,正月十六,小紫蘇要上學了,李秋容也去了學校。
還有他們屋前的劉知青,她已經去了公社中學當老師了,雖然是個代課老師,但是待遇還算不錯,還有宿舍可以住。
劉若然已經搬走了,留下兩個男知青怨氣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