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發現妹妹是真的不喜歡楊清逸這個姐夫, 不單單是針對他未來姐夫的身份,就有點奇怪。
小時候妹妹救過他,還有段時間把他當成小弟, 怎麼就那麼看不上他?
她和楊清逸是校友, 經常見麵, 否則也走不到一起。
又是一天結伴去吃飯, 紫蘇光明正大地打量著楊清逸, 不是正常情侶眼裡的愛意, 反而帶著幾分審視。
楊清逸覺察到她的眼神不對,“怎麼這樣看我?”
紫蘇問:“除了當年那口鍋,你還得罪過我妹妹?她不是很滿意你這個姐夫。”
當年那口鍋,紫蘇是知道的,還是她哄著小白果砸的,全家隻有妹妹是真單純, 也是真的好騙。
那口鍋被送出去之後,妹妹還耿耿於懷,總覺得楊清逸太有心機了。
後來她長記性了,絕不給彆人訛上自己的機會, 還把小桃子養成一隻天真的傻狗, 就怕小桃子在外麵咬了人會上家裡訛錢。
但一口鍋不至於惦記到現在吧?
紫蘇懷疑另有內情。
楊清逸突然覺得膝蓋疼, 他伸手捂住臉,“也不是得罪吧。”
紫蘇追問:“那是什麼?”
具體情況如何, 楊清逸不太想說,也不好意思說。
“大概是我在她麵前丟臉丟多了,她覺得我太沒用,也配不上你。”
紫蘇:“……”
好奇他是怎麼丟臉的,能讓她妹妹記到現在。
回想一下, 楊清逸自己也覺得丟臉,他在上林大隊每一次哭都被小白果看到,在她眼裡他可能是個愛哭鬼,而且是隻沒用的弱雞。
哦,他還是隻隻會說大話的弱雞,最開始他誇下海口要下河抓魚,結果他連遊泳都學不會,說要幫她烤魚卻什麼也不懂,最後殺魚就更過分了,一刀戳在自己手上,還訛了她家一口鍋,她能看他順眼才奇怪。
瞅見紫蘇臉上的疑問,楊清逸說:“丟臉的事太多了,不怪她嫌棄我,剛開始還想收我當小弟,後來我連當小弟的資格都沒有了。她都是村裡的小霸王了,我還不自量力想當她哥哥,我活該遭嫌棄。”
聽到他語氣中的無奈,紫蘇也無語了,想當小霸王的哥哥,他還知道妹妹嫌棄他啊?
頓了下,楊清逸又說:“以後我努努力,爭取扭轉自己的形象。”
小白果對這個未來姐夫的不滿沒有持續太久,就一句話:姐姐隻有一個,姐夫可以有很多個。
多簡單的事啊,能行就行,不能行以後還能換,姐姐現在喜歡他,那就是他了,以後不喜歡了姐姐可以換個姐夫呀!
說句現實點的話,楊清逸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他脾氣很好,沒有大男子主義,跟姐姐又從小認識,兩家都知根知底,他家上麵隻有一個長輩,還不會過多的乾預他們的生活,他爺爺人也沒錯,家庭方麵是沒問題了。
姐姐和楊清逸談對象,總好過找個滿肚子算計,或是全家演技帝。
據小白果所知,幾個姐姐的學校都曝出過大新聞,一些男的下鄉插隊結了婚,上大學後就拋妻棄子,在學校裡裝單身騙女學生,後來家裡的老婆鬨到學校來了,這種事不止發生過一起兩起,幾個姐姐都對學校的男同學有陰影了。
除了紫蘇有對象,另幾個姐姐都沒有談對象。
見多了奇奇怪怪的人,再看楊清逸,其實也沒有那麼差。
人,是需要襯托的。
小白果也沒那麼排斥楊清逸了。
嘖,她真是一條冷漠又現實的魚。
可憐的楊清逸還以為自己的形象有變好,所以小白果對他變友好了。
小白果的想法藏得很隱秘,就連紫蘇都不知道,隻有遊泳隊的隊友喬小純聽她提過一嘴,她們又在備戰奧運,小白果住進了遊泳隊的宿舍裡,喬小純當時聽到她的言論還大為震驚,但也隻是一瞬間。
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在那裡哈哈大笑。
“想法沒有錯。但不能讓你姐姐知道。”
“你也是這麼想的?”
“你姐姐不能這樣想,你作為女方家人這樣想沒毛病啊。”
小白果歪著腦袋打量她,最開始遊泳隊的宿舍裡有四個人,她和三個室友關係都差不多,後來相處久了,發現喬小純才是適合當朋友的人,另兩個隊友對自己太嚴苛了,喬小純跟她一樣是個對自己很好的人。
如果有個不知道愛自己的朋友,小白果心想,她一定會怒其不爭,天天生氣搞得自己不開心。
所以啊,交朋友要謹慎,如果交到天天讓自己不開心的朋友,還是早就散夥吧,彆強求了。
小白果突然蹦出一句:“喬小純,我隻有你一個朋友哦。”
喬小純就笑了,“好巧,我也隻有你一個朋友。”
正想說點什麼,卻見胡教練來了,喬小純一頭紮進遊泳池裡遊了兩圈,等胡教練走後她又遊了回來。
她的頭鑽出水麵,一把抹去臉上的水。
“明年跟我回老家吧,你不是一直想看海嗎?我帶你去趕海。”
“你明年什麼時候回去?我要上學,暑假才有時間。”
“我等你啊,明年夏天再回家。”
她比小白果大五歲,今年的奧運會是她最後一次出國比賽了,明年就要退役了。
到明年,喬小純也才二十五歲,但已經過了巔峰期,不能在運動員這條路走下去了,她聯係過老家的市隊,退役後進市隊當教練,就業問題是解決了,可多少有些不甘心,她遊了那麼多年,還沒有拿過重量級的大獎。
喬小純揉了揉鼻子,“我明年是一定要離開的,可還是挺遺憾的。”
她對自己的實力心裡有數,今年的奧運會估計也是陪跑的。
很幸運了,多少人連陪跑機會都沒有。
小白果:“開心點,等咱們回國,我送你一枚金牌。”
“真的嗎?”喬小純眼前忽然一亮,有點受寵若驚,那是奧運金牌,是運動員的最高榮譽。
“當然是真的,我的金牌隨你挑。”
喬小純懷著滿腔期待,如果是彆人說這種話,她肯定不信。
小白果親口說的,她就等著收金牌吧。
喬小純忍不住摟住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一口,“我就知道你最喜歡我了。”
據她所知,小白果以前的金牌被都她父母收起來了,沒有送過任何人,她是第一個,果然是唯一的好朋友。
她們再一次登上了出國的飛機,小白果的成績依然很穩,狂攬八枚金牌,打破了自己上一屆奧運創下的世界記錄,喬小純笑得嘴都裂開了,八枚金牌裡將有一枚會屬於她,她好開心。
回國後,接受了一輪采訪,她們還上了電視。
等熱鬨落幕後,小白果如約把金牌擺在一起給她挑。
喬小純一一拿起來往臉上貼,“我好開心啊。”
小白果說:“隨你挑。”
喬小純全部貼了一遍臉,又隨便挑了一枚,“它們都很好。”
她再把金牌放在嘴邊咬了一下,儀式感也有了。
“我已經想好了,等以後我在市裡當遊泳教練,我的工作肯定會很順利。這枚金牌就是對他們最好的鼓勵,誰努力訓練,我就給他們看看金牌。不努力的就不給看,饞死他們,看他們誰不努力。”
“要不要再給你一枚?一枚留著自己收藏,另一枚激勵小朋友們。”
“不用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喬小純雖然很心動,但還是拒絕誘惑,有一枚金牌就該知足了,不能把胃口養大。
……
第二年夏天,喬小純要回鄉了,小白果如約跟她去老家看海。
紫蘇親自送她們去火車站,還很不放心,本來她要陪同的,但小白果拒絕了,她的婚期在今年秋天,還是留下來做準備吧。
到了火車站,紫蘇還在叮囑:“在外麵萬事小心,不要相信陌生人。”
小白果默默地聽著,時不時點個頭配合一下。
喬小純聽了一路,不停地保證:“我會一直陪著她,直到送她登上返程的火車。”
在紫蘇不舍的目光中,小白果和喬小純走了。
喬小純的老家很遠,她們坐了五天火車才到,夏天坐五天火車是真的折磨。小白果一心惦記著看海,也不覺得這五天有多累,下火車後還興奮得不行。
倆人帶著行李走出火車站。
外麵人少了,呼吸也順暢了,喬小純長舒了口氣。
“幸好我聽你的沒把行李都帶過來。等我去遊泳隊報道之後,你回去就幫我把行李寄過來。”
她在京城呆了好多年,也攢下了很多雜七雜八又舍不得的東西,她那天買了票就給家裡來信了,跟他們說了會有很多行李,可還是沒人來接,幸好她們帶來的東西不多,也幸好是夏天。
“從這裡去你家有多遠?”
“很遠,等會去看看有沒有拖拉機和牛車。”
她們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等到順路的拖拉機,一人兩毛錢貴是貴了點,但能省很多時間,她們也不想冒著太陽趕路。
坐在拖拉機上吹了一路的風,又聽車上其他人聊了一路,小白果聽不太懂,隻能通過表情來分析情況。
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喬小純的老家小漁村。
海邊的小漁村跟上林大隊不一樣,這邊孫輩結婚上一代就分家。來之前喬小純就跟她說過家裡的情況,她家有父母和哥哥嫂子,還有弟弟跟弟妹,另有六個侄子侄女,是個大家庭。
到家後,喬小純跟家裡人介紹過小白果,就哭起來了。
她媽也在抹淚,最後抱著她一起哭。
小白果聽不懂她們在哭什麼,就坐在那裡觀察其他人,喬小純家裡還挺和諧的,她媽很疼她,她爸也悄悄地紅了眼眶,另幾個沒說話但眼裡帶著關切,嫂子和弟妹跟著抹眼淚,看樣子都很關心喬小純。
哭了一陣子,喬小純就開始翻包了。
給家裡其他人分禮物,分完之後又塞給她媽五塊錢。
她媽感動哭了,還在推拒,最後喬小純強行讓她收下。
小白果在一旁驚呆了,朋友,你在外麵花錢那麼大方,隻給你媽五塊錢?還能把你媽感動哭?
直到晚上睡覺時,小白果才提出疑問:“你有問題。”
喬小純噓了一聲,“明天再跟你說。早點睡,明早去趕海。”
小白果帶著一肚子疑惑睡了過去,第二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喬小純就喊她起來趕海。
倆人帶著筐就出門了。
直到走遠了,喬小純才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小白果看著她,“你說吧,我聽著。”
喬小純小聲說:“表象而已,彆當真。”
她爸從不掩飾他重男輕女,她媽看起來很疼她,但隻是嘴上說說,有什麼好東西都是給兩個兒子,她小時候特彆信,她的姐姐和妹妹也信這一套,直到後來進了遊泳隊接觸到另一個女孩,才知道真正公平的父母是什麼樣子。
她就覺醒了,知道給自己留一手。
小白果聽後,神情帶著幾分恍惚,“我昨天還以為你家是真的和諧。”
喬小純說:“和諧是真的,前提是我不能比他們家兒子過得好。所以我每次回家都跟他們哭窮,哭我在外麵有多不容易,告訴他們我一個月隻有五塊錢,訓練還很辛苦,經常受傷。再隔個半年寄五塊錢回家,可不得把他們感動哭?”
她之前進省隊給家裡長了臉,後來進國家隊,在小漁村就是光宗耀祖的存在,連帶著家裡人在村裡也很有麵子,都是沾了她的光。她還省吃儉用給家裡寄錢,那錢雖少,但代表著她心裡有這個家。
一個月五塊錢肯定是騙人的,以前在省隊都不止五塊錢,她自己存起來了。
若是家裡知道她有錢,肯定就沒那麼和諧了,都會算計她的錢。
“你好厲害。”小白果下巴都快驚掉了,再豎起大拇指誇道,“你真是人間清醒,還好你看清得早,才能騙住他們。”
喬小純說:“我不想養大他們的胃口。當然了,如果他們急著要錢救命,我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很簡單的一句話,救急不救窮。
小白果再次豎起大拇指,“表揚你,做得對。”
喬小純嘿嘿一笑,“我可能有點不孝順。”
小白果說:“你的錢是透支健康賺來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錢,你的錢想怎麼支配都是你自己的事。這跟孝順有什麼關係?”
工廠裡的鐵飯碗隻要廠子在,就能一直乾下去。
運動員不一樣,職業生涯太短暫,年紀輕輕就過了巔峰期,賺的那點錢可能還不夠治傷。
小白果很讚同她為自己做打算。
頓了下,小白果又補充道:“你想想咱們最早的另兩個室友,那股孝順勁我見了都害怕。”
雖然他們隊裡包吃包住,開銷很少,但也不至於一分不少全部寄回家吧?
自己身邊一分錢不留,連上個廁所都要厚著臉皮蹭室友的手紙,還不止一次兩次,一蹭就是一年。
小白果覺得很可怕。
喬小純用力地點點頭,“我也害怕。”
倆人馬上就閉嘴了,也到了海灘上,開始了今天的趕海日常。
雖然是夏天,但這個時間不適合下水,畢竟是人類的身體,小白果不喜歡喝苦藥,她還是很克製的。
見到久違的大海,濕鹹的海風撲在臉上,她仍是止不住地激動。
“我好想住到海邊。”
“你畢業之後要不要來我這邊?有空咱們就來看海。”
“不行,我留在你這裡,我家人怎麼辦?”
“為什麼不行?你不是說過,等你畢業後要走遍全國各地,畫遍全國,還要吃遍全國。去哪裡不是去,你又喜歡大海。”
小白果繼續搖頭,又扒拉著手指頭,“你想想,我後年大學畢業,我外公外婆已經六十多歲了,現在他們身體好,能照顧好自己,再過幾年呢?等他們年紀大了,能讓他們兩個老人自己生活?”
“不是有你姐姐嗎?”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不懂。”
人類的壽命太短,趁著外公外婆還不算老,她可以往外跑。
以後他們年紀大了,她若是往外跑那就會見一次少一次。留在身邊的話,雖然她不是一條多孝順的魚,可她是外公外婆的小寶貝呀,誰不想天天見著自己的小寶貝?小白果覺得自己還挺重要的。
再過些年,爸爸媽媽也老了,也到了需要陪伴的年紀。
當然了,不是說在家陪長輩就不能出去,隻是要加個時限,不能一年到頭不著家,每年最多在外麵浪個半年,再回家呆個半年。
唔……光是想想,小白果就覺得未來其實挺幸福的。
倆人溝通失敗,對視一眼,喬小純也不再勸了。
“你比我孝順多了。”
“我爸媽和外公外婆都很好啊,如果他們不好,我就不會惦記,早就跑路了。”
“也對,你家和我家不一樣。”
她們在海灘上撿了很多螃蟹和各種螺,又背著筐回家吃早飯。
倆人正商量著去海邊玩水,家裡來了個中年女人,他們說著小白果聽不懂的話,但眼神都在往喬小純身上瞟,那張嘴說話還特彆快。
聽不懂具體情況,小白果根據自己的社會經驗來看,這個女人應該是個媒婆。
她在看喬小純,眼裡沒有惡意,嘴邊還掛著笑容,像在誇喬小純,喬小純的媽也在笑。
正笑得開心,喬小純開口了,那個中年女人臉上的笑容立馬就落了下去,眼神飄乎了一下,再找了個借口跑路了。
喬小純她媽也笑不下去了,摟著喬小純哭著拍大腿。
等她哭夠了,喬小純就拉著小白果跑了,直到走遠了,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
“太可怕了,我昨天剛回來,今天一大早媒婆就上門了。你知道她給我介紹了個什麼廢物嗎?乾活不行,脾氣還臭,上一個老婆被他打成重傷不給看大夫,最後死了,家裡還有三個娃。這種廢物也配結婚?”
小白果滿目震驚,“給你介紹這種廢物,她是覺得你隻能配這種人?”
喬小純無奈歎息,“是她娘家侄子。”
“你媽一開始笑得那麼開心,她不知道情況嗎?”
“嗬,隔壁村的她能不知道?把我當成包袱,急著甩掉唄。我昨天剛回來,她就說我是個老姑娘了,再不找就嫁不出去了,還說今天會有媒人上門,讓我眼光放低一點,態度要好一點。我能不懂她的意思?把我送走了,她就完成任務了。”
以前她是運動員,能為家裡爭光,現在她回來了,就成了急於甩出去的包袱,隻要有人提親,他們就會點頭。
至於她爸,更不是個東西,不提也罷。
“我一點也不傷心,我早就看透了。我這些年跟他們相處的時間短,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對上小白果擔憂的目光,喬小純還嘿嘿一笑,“我剛跟媒婆說了,我長期訓練落了一身傷要長期看病吃藥,問男方是不是負擔得起,就把她嚇跑了。”
這個媒婆是個大嘴巴,她相信今天就會傳遍整個村子,省了她的後顧之憂。
等她在市裡安家,以後回來的時間就更少了,估計就是過節過年來一趟。
小白果豎起大拇指,“冷漠一點才好。”
冷漠的人永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