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真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夜千辰聽到這句話後,站在原處久久沒有動靜,眸色深深,似是帶著無可言說的幽光,落在紀若晴的臉上。
偏生紀若晴恍然未覺,將當這話隻是跟夜千辰交代一句罷了,並不是為了征求他的同意,說完後便又繼續為跟前的士兵把起脈來。
反倒是這小士兵嚇得不得了,雖坐在凳上,卻兩腿顫顫,額頭冒出了些虛汗來,染得鬢角微微有些發涼,手腳也發軟發涼。
紀若晴見他嚇成這般,便也不耽誤功夫再與他廢話問些病情了,徑直開了藥方子遞給他,淡聲說道:“去拿藥吧。”
早就坐不住的士兵連聲道了謝,便揣著藥方子匆匆離開了。
紀若晴瞥了夜千辰一眼,他還站在遠處,神色莫辯的死死盯著她。
“......”紀若晴無謂的抿著唇,見也沒有士兵再排隊,便開始收拾起了有些亂的桌案,上頭放了些寫錯了的藥方子。
紀若晴正整理著,突然夜千辰大步向前,扼住了她的手腕,在身側一眾大夫驚詫的眼神中,將紀若晴拽到了軍帳外。
如今天已快大黑了,暮色從四麵八方攏過來,一如夜千辰臉上聚起來的寒霜,張牙舞爪的想要撲倒她。
紀若晴脖子挺直,下頜微微繃緊,臉上的表情仍舊不為所動,隻是輕輕揉著被他箍得有些發紅的皓腕,輕聲問道:“怎的了?”
夜千辰簡直懷疑自個兒的耳朵。
她說出這般氣人的話,竟然還有臉問他怎的了......?
夜千辰瞳仁深處泛出一絲絲戾色,聲音低沉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味道:“為何要走?”
紀若晴眼尾微挑,舉重若輕的說道:“你曾答應過我,不會拘著我,我想去哪兒都是可以的。”
夜千辰氣極,卻找不出借口反駁自個兒之前說過的話,半晌,才悶聲重複著問道:“為何要走......?”
紀若晴輕歎了一口氣,並未回答他,隻是往她平日裡歇著的軍帳走。
夜千辰想抓她,卻沒抓住,被她輕易甩著手躲了過去。
他眼似寒潭,斂著幽光,隻愣了一瞬,便快步追上了紀若晴的腳步,繼續不休不饒的問著:“為何要走......?”
“......”紀若晴偏頭看了看他,望進一雙似是藏著刀與劍的眸子裡,深邃不見底,鋒利且刺骨。
她知道,他不問到一個答案是不會放她走的了。
紀若晴深吸了一口氣,邊走邊說道:“因為我不想再死更多的人了......”
“我早些回到我哥哥身邊,他便會早些收手,這場戰爭才會早些結束......”
說完這句話,紀若晴這才吐了一口濁氣,在空中凝成一團白茫茫的薄霧,在逐漸皎皎的月色下映射著稀薄的光。
夜千辰緊皺著眉,臉上好看的線條變得愈發冷硬,露出頗不理解的神色來:“即便慢些,也遲早會分出勝負,不過是多死些人,你不必如此犧牲。”
紀若晴抬著眸子,有些驚詫的看著夜千辰。
她不是書中之人,才會如此涼薄的看待這世間的所有人,覺得他們並無生死之說,更不是真真正正的人。
可饒是如此,現在的她也被觸動了,開始懷疑起她的認知,也於心不忍見這麼多的人因為這場戰爭慘死,見不得這人世間宛如地獄,生靈塗炭。
可夜千辰呢?
他又是出於什麼心理,才會說出諸如“不過是多死些人”的話......?
紀若晴抬著小臉,微仰著頭看著夜千辰。
月色已逐漸明朗,映在她嫩白細膩的小臉上,多了幾分蒼白和冷淡。
她字斟句酌的淡聲問道:“夜千辰,人命在你眼中,究竟算什麼?”
夜千辰略皺了皺眉,又舒展開來,無謂的說道:“算不得什麼。”
見紀若晴神色有變,夜千辰立馬補充道:“孤覺得,你比任何人的命都重要!”
紀若晴勾了勾唇,月光映照之下,她的肌膚白得近乎有些透明,隻是這笑容,卻極疏離而淡漠:“夜千辰,這些日子通過你的行動我也明白了,你是喜歡我麼?”
“......”夜千辰被紀若晴這樣直白的問話問得有些不知所措,就連眼睛也不知該往何處放。
他不知該說什麼,但知道這就是紀若晴,臉皮厚到可以神情自若的問出這種任何姑娘家都不好直白開口問出的話。
他彆開眼,黑眸中有奕奕而動的光,似是今晚瑩然的月光,輕輕盈動著應了聲。
太過微弱的一個“嗯”字,仿佛飄散在了夜色中,似難以捉摸的風,捕捉不到。
“你是何時喜歡我的呢?”紀若晴終於將這她一直奇怪的問題問出了口。
明明之前,夜千辰與她還是相看兩厭的。
夜千辰終是習慣了紀若晴這樣直白又灼灼的問話,眸中不自在的神色褪去,恢複了往日深邃的眸光,直直望著她說道:“你‘死’之後。”
紀若晴微勾的唇弧度更甚,露出些許諷刺的意味來。
等她開始死去,他就突然喜歡了她是麼......
紀若晴雲淡風輕的撫著袖口,淡聲說道:“真可惜呢,我一點都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