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午夜(1 / 2)

荒庭春草色 枼青衫 9741 字 2024-03-15

車子開入荷塘月色時,夜已全黑。

院牆前橫空冒出輛白色的轎車。車庫掛門緩緩卷起,訾嶽庭留神看了一眼,車邊站著的人是寧遠鵬。

比起他今晚來的目的,訾嶽庭更介意寧遠鵬是如何得知他的新住處的。

房子剛裝修完工時,訾嶽庭請過幾個親近的朋友前來溫居,裡頭並沒有寧遠鵬。

最近,因為訾崇茂的病,他們的關係雖有緩和,但遠沒好到上家裡做客的地步。

訾嶽庭拉刹停車,把家門鑰匙交到林悠的手裡,“你先進去等我。”

林悠問:“外賣到了怎麼辦?”

他讓她放心,“我就在門外。”

訾嶽庭拿煙下車。

隔著夜色,寧遠鵬的目光一直追著副駕下來的人,最後也隻落見個背影。

“你有客人?”

寧遠鵬沒把自己當客人。

訾嶽庭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寧遠鵬答:“何冰的工作室就在前麵,他告訴我的。”

其實事情還要複雜一些。是王燃先在何冰那裡打聽到了他的新住處,再告訴給寧遠鵬。

訾嶽庭知道何冰的工作室就在不遠,搬來後迄今也沒去串過門。藝術園區住的多是同行,誰的工作室開在哪裡,開車繞一圈就清楚了。

訾嶽庭點煙,“你和何冰很熟?”

寧遠鵬隻有圓謊,“在一起喝過幾回酒。”

何冰,一位圈內同行,也是圈中“聞名”的浪子。老婆長年呆在江南水鄉,而他常年耽溺於溫柔鄉。

藝術圈中人交友,看才華的居多,很少會去關心各自的私生活,且人品如何,真要日久方能現原形。

何冰在圈內風評極差,同行私底下都叫他何導。因為他最愛自編自導,將自己演成了活生生的藝術家,好把年輕女學生騙上床。

這廝不僅搞藝術,還愛寫書寫博客。寫的儘是些虛無縹緲,無病呻吟,卻也能騙得一票女文青投懷送抱。

其實他畫出來的東西也就那麼回事,德不配位。才華頂多隻有三分,其餘全靠吹捧。但他就是混得比圈中大多數人都好,隻因會經營自己。不少後浪都想走他的路子,嘴上多鄙夷,心裡就有多羨豔。

這幾年,何冰的畫確實有長進。但這並非歸功於女人,而是大-麻酚的功勞。

男人一輩子所求所想無非是錢與色。飽暖思淫-欲,淫完搞文藝。有了名有了利,難免動起些歪心思,想要追求刺激。

男人在外頭的事情,回家是瞞不住的。老婆多多少少都知道,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維係好利益共同體,隻要不鬨出人命就不離婚。

結婚前,訾嶽庭和何冰算是酒肉朋友。結婚後,基本沒有往來,漸也就淡了,如今隻能算是點頭之交。

現在回想,當初肖冉希望他遠離這群朋友,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

寧遠鵬回溯到正題上,“我剛從老宅那邊過來,還見到了許彥柏。你怎麼沒一起回去?”

訾嶽庭一句帶過,“有點事情。”

“你爸擔心往後身體狀況不好,有想法辦個告彆展,不以盈利為目的,畫展收入都捐給慈善機構……你怎麼想?”

其實以訾崇茂在當今畫壇的地位,彆說是辦告彆展,隨便拿出一幅作品拍賣,大山溝裡就能建起一棟希望小學。

訾嶽庭想了想,“他想辦就辦吧。”反正家裡從來也輪不到他拿主意。

老爺子能有今日聲名,不僅僅是才華所鑄。

早年訾崇茂拜師名門,在八十年代便已名聲赫奕。那個年代,搞藝術是稀罕事,發財的機會很多。但訾崇茂一直拒絕走政治化,商業化的路線,隻潛心創作,將德與藝看得一樣重。

訾崇茂不僅重視自己的風評,對待門生向來隻有一條訓誡:成了名,更要愛惜羽毛,不能生斂財之心,否則必定晚節不終。

作為畫壇大家,為人恩師,訾崇茂一生沒有汙點。

但作為父親,一家之主,他確實有專斷之處。

否則也不至於整整十年,父子之間仍有解不開的心結。

如果說何冰隻是個三分貨色,正當時的訾嶽庭謙虛也能拿七分。

才華是七分,皮相是七分。就是不做這行,走彆的路子肯定也能成功。但他身上唯獨少了點兒功利心,也就是衝勁,這種態勢在訾硯青去世後尤為明顯。

常言說,家庭決定了一個人的前半生。天地人和,訾嶽庭實際都有了。三十歲之前他可以儘管折騰,不用考慮什麼後果,等玩夠了,安安心心接訾崇茂的班便是。

但誰能料想,一場天災,讓這個原本美滿的家庭餘震了十年。

訾嶽庭能理解這些年訾崇茂對他的冷落。

追根溯源,全是因為他一門心思要去大山裡支教。若不是他去了北川,訾硯青也不會去做什麼深入采訪,後麵也不會陡生那麼多變故。

惡果的源頭,是他的叛逆與任性,非要過和彆人不一樣的生活。

可他究竟和彆人有什麼不一樣?他就是個普通人。天塌下來,地陷下去,照樣要亡。卻又為什麼不甘心做個普通人?是莫無須有的才華,還是骨子裡那點自命不凡?

在世界與高牆麵前,他根本不算什麼。

於是他放棄得乾乾淨淨。

訾嶽庭琢磨著,“這事電話裡不能說嗎?”

寧遠鵬也不費勁繞彎,直接問他,“你下午去了芳草地?”

訾嶽庭明白了,是王燃讓他來的。

“去了。但沒進去。”

寧遠鵬點頭,表情既無力亦無奈,“她對你還沒死心。”

下午他們三人離開芳草地後,王燃越想越不對勁,於是打電話給寧遠鵬,讓他去打探情況。

接到電話時,寧遠鵬正好在陪訾崇茂洗筆作畫,緊接著許彥柏就來了。

許彥柏沒那份心眼。本就是來陪姥爺說話的,張嘴就把下午的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

王燃所猜不假,三人約會,許彥柏尚被蒙在鼓裡。

其實近來訾崇茂也在四處打聽兒子處對象的事情。問了一圈人,甚至和他們係主任校領導都通了電話,也沒能問出個結果。

老爺子不信兒子保密工作能做到這麼好,便估計他先前隻是隨口搪塞,心底失望至極。

沒想卻是真的。

遠遠看到送餐的小電瓶在往他們這方向開,訾嶽庭朝人招了下手。趁著空檔說,“話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同樣的話,沒必要再說一遍。”

交接完畢,寧遠鵬懂了,這是要留小姑娘在家吃飯。

“你認真的?”

寧遠鵬若真了解他,就知道問這話是多餘的。

訾嶽庭正巧沒想答複他,熄煙準備進屋,“這事你彆跟我爸提。他心急,到時情緒波動血壓上來,對心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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