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的時候,作為主場人員,《臨淵》劇組的人留到最後,將娛記和其他人送走才離開,檢查了一下放映廳內沒有什麼東西落下,桑吟叫上袁元準備回家。
“姐你先坐這兒等我會兒,我去個衛生間。”
桑吟擺擺手,示意她快去。
袁元小跑著離開放映廳,腳步聲由近及遠,偌大的廳內隻剩下桑吟自己。
熱鬨過後,留下的是滿室的空虛和寂寥。
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胳膊肘抵在兩個座椅間的扶手上,支著腦袋望著某一處發呆。
另隻手揣進兜裡撥弄著戒盒。
“唰”的一聲,放映廳內的燈光倏然全部暗下去,視線所到之處儘是漆黑,還未等桑吟反應過來,正前方已經關閉的大熒幕打開。
伴隨著一陣膠卷滾過的哢嚓聲,泛著米色的光線投射到桑吟臉上。
驟然陷入黑暗又亮起,桑吟不適應的眯起眼,看向大熒幕。
膠卷聲逐漸淡去,接替而來的是嘈雜的人□□談聲和微弱的背景音樂。
像是在某個角落偷偷記錄的一樣,一室衣香鬢影,被完整的收納進鏡頭,周圍場景做過虛化處理,整個鏡頭裡隻有一個趴在大人肩膀上,帶著一頂白色小禮帽的小女孩是唯一清晰所在。
她在直勾勾的盯著鏡頭,黑葡萄似的眼睛似乎是要穿過鏡頭和躲在後麵的人對視。
桑吟認出那是她自己。
百日宴上的她。
很短暫的幾秒,隨後切換成她蹣跚學步時的畫麵。
穿著一條牛仔背帶褲,兩隻小手被人牽著,她邁著小短腿和歪歪扭扭的步伐往前走。
畫麵一轉,是她胖乎乎的一張臉懟到鏡頭前,白色的小乳牙若隱若現,專注的盯著某一處,像是被誰引導著,含糊不清的喊了聲“哥哥”。
不知道鏡頭外發生了什麼,桑吟看見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口水從咧開的嘴角裡流出來。
一根修長的手指出現在鏡頭前,抓起她掛在胸前的布兜一角給她擦乾淨。
那是霍硯行,她敢肯定。
視頻播放時間越來越長,畫麵裡的她也隨著時間推移慢慢長大,從不丁點大的蘿卜頭長大成窈窕少女,鏡頭捕捉的角度也越來越隱蔽,像是怕被人發現,一切都小心翼翼地進行。
好似一場漫長的旅程,她站在第三視角陪著小時候的自己重新走過一遭。
視頻的最後幾秒,是前段時間的她。
穿著一件寬大的男士襯衫,長發挽成低丸子頭鬆鬆垮垮墜在腦後,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拿著逗貓棒引著霍霍上躥下跳。
溫暖卻不灼人的陽光經由落地窗灑了滿室,她被籠罩在其中,垂落在耳邊的頭發絲被染成透明的金色。
一人一貓,在他們兩個的家裡組建起的溫馨畫麵。
背景音樂也終於清晰起來──
Whatsstandinginfrontofme
我眼前這無比美好的你
Everybreath
每一次呼吸
Everyhourhasetothis
每一天每一刻都隻為這一秒
她瞬間明白了什麼,從座位上起來,根本不需要去尋找,一轉身,便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兩步遠的霍硯行。
兩步,很短的距離,但是又不過分靠近。
保持在一個對於她來講是安全距離,不會讓她感到不適,可隻要她一回頭就能看到的位置。
才抹乾淨的眼淚在看見他的一刻又像是開了閘,眨一下眼睛,就撲簌簌往下掉。
她張開手:“抱抱。”
霍硯行抬腿走到她麵前,將彼此間的兩步距離消除,俯下身,遷就著她的身高,把她抱進懷裡。
桑吟仰著下巴抵著他的肩膀,鼻音濃重:“不是說航班延誤了嗎?”
“是原定的那趟延誤了。”霍硯行解釋:“答應你到場,不會食言。”
一直都是這樣。
隻要他答應她的事情,隻要是她提出來的要求,不管多難辦,霍硯行從來沒有食言的時候。
桑吟忍不住抽了下鼻子,一聲哭腔溢出。
霍硯行鬆開她,捧著她的臉,拇指指腹揩去她的眼淚,輕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不哭。”
他左腳後撤一步,緩緩單膝跪下,修長漂亮的手指間拿著一個黑色的絲絨戒盒。
一枚被切割成皇冠樣式的鑽戒擺放在正中央。
“張姨會做的雞蛋餅我去學了,形狀奇怪的葉子我們再一起去找,數學卷子你已經不再需要,但是以後你的困難我都可以幫你解決。”霍硯行不善言辭,也不習慣講這些,因為緊張,表情愈加嚴肅,但是語氣極為鄭重:“如果你願意,能給我個機會,當我的霍太太嗎?”
桑吟的視線早已經被眼淚模糊的不成樣子,她略顯粗魯的蹭去眼裡的淚,深呼吸一口氣,將手遞出去,顫著聲音:“我願意。”
霍硯行緊繃的神情這才有一絲鬆懈,明明已經領了證,完全不需要有任何不安的情緒,可是在她點頭說好的這一刻,他才終於是覺得圓滿。
緩緩將戒指戴到她無名指最末尾,握著她的手指前端抵到嘴邊,在她戴著鑽戒的無名指上落下一吻。
桑吟不知道是感動懵了還是怎麼,忘記先讓霍硯行起來,“嗖”一下蹲下去,因為速度過快,雙膝著地,直愣愣的跪在霍硯行麵前。
換成平常,她早就開始找地縫往裡麵鑽了,但是此時此刻她什麼都沒想。
從兜裡摸出那個深藍色的戒指盒,有點委屈地說:“誰知道你航班會延誤,我也打算今天跟你求婚的,結果被你搶先了一步。”
“你願不願意?”桑吟走流程似的問了下,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把戒指拿出來往他無名指上套:“不願意也沒辦法,你不跟我結婚也找不找彆人了,三十歲的男人沒市場的。”
“桑桑──”
“乾嘛?”桑吟挺凶的打斷他:“都跟你說了不願意也憋著。”
“你戴錯手了。”霍硯行無奈提醒她:“那是右手。”
“……哦。”
她換了指手,重新戴上。
禮花炮“嘭”的一聲響,五彩斑斕的絲帶從半空飄飄揚揚的落下。
“恭喜霍總求婚成誒──”
袁元的歡呼聲才說到一半,看見放映廳內互跪著的兩個人,話音陡然打了個彎,腳步止在門口。
跟在身後的人也跟著停下,有幾個沒刹住腳的往前一撲,帶動著人群一起向裡麵挪動一步。
桑吟聽見聲音,連忙把霍硯行拉起來,她才不要讓彆人看見霍硯行下跪的模樣。
哪怕是因為求婚跪她,也不能。
看著去而複返的一群人,桑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們都知道你今天會回來?”她問。
霍硯行預感到不太好,遲疑地點點頭。
“就我不知道。”桑吟扁嘴:“都瞞著我,我聽你說回不來的時候都要委屈死了。”
“想給你個驚喜。”自從桑吟長大後,霍硯行再沒有見她這樣哭過,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眉頭緊皺著給她擦眼淚:“下次什麼都告訴你,不驚喜了。”
“不行。”桑吟趕緊拒絕,揪著他腰兩側衣擺,埋在他胸前胡亂蹭了下自己的臉:“以後每年都要給我一個驚喜。”
他回答:“好。”
情竇初開的年紀,她寫下了人生裡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的情書,輾轉托人交給他,卻被誤會蹉跎好多年。
那封情書的末尾,她寫──
“其實我不太懂喜歡和愛到底是什麼,隻是覺得今天早上張姨做的雞蛋餅很好吃,去學校的路上看到了一片形狀很怪異的葉子,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很難,如果你願意的話,這些小事我想每天都跟你講。”
現在,她終於拿到了他給她的答案。:,,.